天空飘起了雪花，也不能算雪花，就如快递包装用的泡沫揉碎一般，绿豆般大羽绒般轻。这样的雪来了，浔城的孩子也会惊喜一番，我是见过大雪的，有一年大雪差点把我家屋顶压垮，等我把屋顶的雪铲干净，身上衣服脱掉只剩衬衫，头上冒着汗蒸汽。雪好似大地的粉底，把大地妆成十八岁少女，纯洁美丽耀眼，人见人爱。待到化雪时，消失的粉底让大地变得脏兮兮的，被人嫌弃的雪堆藏着煤色等待太阳的洗礼，太阳光顾不到的角落，曾让人欢喜雀跃的白雪孤零零地遭人白眼。我有些悲伤，伤感人的喜怒无常，喜欢你时，你的一切都能包容，唾弃你时，你将是一无是处。细皮嫩肉的孩子被人宠着爱，黄皮寡瘦的老人总不被待见，这就是人的势利，人性的恶。

我以为还是不要下雪的好，我已是退休的年龄，下雪的天出行确实不方便。我仿佛能看见我的骨头钙质一点一点在流失如涓涓溪水，大概都成了蜂窝孔，我这样说是我的身高缩水严重，缩水的身高常让我有些悲凉感。

小小雪球悄无声息地从我的衣服上滑落，砸到地上随风而滚不能融化，看来气温是低的。我喜欢走在冰冷的街头，看着女人从我眼前走过，冬天女人的美是靠衣服撑起的，雍容华贵。

过几天就是冬至，浔城的商家就怕没有促销热点，冬至吃饺子在浔城盛行开来。我约了小蛮晚上来包饺子，我今天得准备一些饺子材料。我的店平时很少买肉，本来让小蛮去采购，年底工地抢工期非常忙，小蛮不单是给工人做饭，还要做些小工的事，上下运输电梯也是她负责操作，这样小蛮的工资会多些。忙完这阵工人们都要赶回家过年了，他们一年到头的辛苦才能在春节前休息个把月，与家人团圆。

我刚走进一菜场一层肉禽鱼区，“买点什么呢？”的声音彼此起伏，肉价上涨，肉铺的生意清淡很多。在我曾经拮据的日子里，我常光顾的肉铺老板夫妇也看见我了：大哥，来啦。想吃点什么？我点点头说：随便看看。

这对夫妻原先生意还行，主要是嘴甜，大爷大妈大哥大姐，热情得让你走不开，再就是价格稍微便宜点。有我老婆在时我很少买菜，自小都是爸爸妈妈操办，我不会讨价还价，每买一次菜都会被我老婆骂一回。偶尔出门买一次菜，我是见谁的摊人多就在哪里买，图省事，买肉就定在这对年轻夫妇摊位。有一次无意间发现买的肉少了好几两便再不去了，也没去点破他，这要是我老婆还不把他的肉摊掀了。

边走边想这些事，突然右边一卖虾的摊位传来质问声：“退钱，虾我不要了。”买主是个老年妇人，非常生气的表情，把装河虾的塑料袋扔到案子上。“怎么不要呢？”摊主当然不愿意退了，极力为自己狡辩“我的称很足的”。摊主把虾袋放入秤盘让怒气未消的老人看。“退钱！”老人大声嚷嚷，惊扰了平静的市场，所有摊主都在冷漠地看着她们，包括我。女摊主为了做最后的争取又把袋子放入隔壁卖肉的称上对着老人说：“哪里少了？”老人执拗地吼道：“退钱！”女摊主不敢做声了，把钱退给了老妇人。

当下人与人之间诚信太缺乏了，“无商不奸”的标签我贴不来，我一直在做亏本买卖。我买了平生最多的一次猪肉，还买了些韭菜、大白菜、香菇、芹菜等配菜，又买了些白胡椒粉、十三香。唯独饺子皮没有买，先前我老婆在家时，包饺子是买的成品饺子皮，一般是机器压成的，吃起来口感没有和面手擀的皮软。小蛮会擀面皮，我全让给她来做。

雪还是没下来，夜色很美，小蛮匆匆进来，身形便把门外的景色遮挡。小蛮总是那件黑色羽绒服配黑色打底裤，一双黑色平跟棉皮靴，皮靴底粘着黄泥，靴面落着灰尘。

“忙完了？”我招呼小蛮，“冷吗？上午还下了点雪花。”

“刚把碗洗完，今天吃饭人多，做了一大锅萝卜烧肥肉。”小蛮咯咯直笑，笑声粗犷的很。

“烧肥肉好啊，我就是喜欢吃肥肉，想小时候我看到浮在砂吊上面的白色肥肉眼睛里要生出钩子来。”我深知工地干活辛苦，能吃上肥肉很不错的伙食了，平时不就是炒大白菜炒土豆丝。

“都抢光了，肚子没点油水干活没劲。我不敢吃，不能再胖了，天天干活这么累也没看见瘦下来。”小蛮把围裙穿上，去池子洗手，小蛮干活还是讲究卫生的。

“都是可怜人，家里人正盼着他们带着钱回家过年。”我看着小蛮的身子移来移去，“这样吧，你这两天都过来包饺子，冬至那天把饺子煮好送给工友们吃。你算算有多少人？按一人二十个饺子标准。”

“谢谢老板，你真是好人啊。”小蛮挺高兴的。

“不过不要提我，你就说开店搞活动免费吃。只要你的工友吃得开心就好。”我认真地对着小蛮说。

小蛮点点头忙着和面。

“对了，上次小玉带了些衣服给你，等会记得带走”我忽然记起来那包衣服。

看到这包衣服又想起小玉说那年轻男人牵她的手欲上楼去，这袋子是小玉提过的，我仿佛看到小玉的白净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