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梦只
许西梓出生成长于南方的一个小城市,爷爷却是半个北方人。
在很多落日西沉的傍晚时分,西梓做完功课,爷爷放下手中的活,爷孙俩就坐在铺子的二楼窗边,看着来往的行人聊天,西梓希望爷爷讲故事,而爷爷却总是讲一些关于裁缝的知识,量体、裁剪、缝纫、熨烫、试样等各项工序,爷爷老了,他希望西梓能把他裁缝的手艺继承下去,并且守住“心裁”,西梓并不懂,但是也不厌烦。
偶尔也会讲到那个遥远的过去,西梓会在心里心疼爷爷。
大概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爷爷的父亲就被肺癌带走了,母亲因为不堪生活的重压半年后就改嫁他乡。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他就成了孤儿,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睡那么沉,他求母亲别走,她会不会留下来。
大伯不忍心看他孤苦无依一个人,但维持自己家那几口子的生计尚且勉强,实在没有能力再喂养一张嘴,于是便把他送到了一个交情很好的朋友那里当学徒。
去南方,学裁缝。
爷爷带着这六个字,还有几身干净的衣服就离开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寄人篱下的日子,他总是小心翼翼,哪怕师父总是跟他说让他把这当自己家,师妹也总是甜甜的喊他哥哥,而师娘因为要负责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很难得会给他好脸色,但是他也理解,生活有时候会教人过早懂事。对于这一家人他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感激,因为他知道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对于一无所有的他来说有多重要。
这一学就是十年,师父也老了,由于爷爷十年如一日的勤勤恳恳,为人也忠厚老实,所以他放心的把裁缝铺托付给了爷爷,一并托付的还有他的宝贝女儿,也就是西梓的奶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真的成了他的家,而他也终于有了家人。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生活有时就是爱开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玩笑,先把你原本拥有的一切都没收走,然后再给你一些其他的补偿,像是要证明它并非那么冷酷无情一样。
“心裁”对于爷爷来说,并不只是一间普通的裁缝铺,从他十二岁走进它,到二十二岁接管它,这里已经从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慢慢变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他凭借着诚恳的服务态度和精湛的裁缝技术,使“心裁”在镇上也小有名气,一般要做衣服改衣服首先都会想到这里。
为了传承,他从小就让儿子耳濡目染裁缝知识,等到儿子成年以后已经完全可以独立完成缝纫工作,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看不到儿子对缝纫的兴趣和热情。他知道儿子不会拒绝对“心裁”的继承,但是传承,怕是要断了。他心有忧患但也无可奈何,一个人和一个地方一件事物的感情联系不是可以勉强的来的,“心裁”对他和儿子的意义不一样。
那些落日西沉的黄昏时分,爷爷说的关于裁缝关于过去的事,都是希望有一天能听到她说“我喜欢裁缝,我想守住心裁”。可她终究明白的太晚,小镇近几年发展得很快,心裁已经重建,招牌没换,但是却挂上了时髦的衣服,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服装店。爷爷自知已无法改变什么,便也不再强求,只是自从重建以后他就再没踏进过店里,也没给过他的儿子好脸色。
填高考志愿那段时间,一家人很难得聚在一起讨论西梓的人生大事,爷爷暗示西梓,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学一门手艺安稳的过一生就挺好了……
爸爸打断了爷爷,“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男女平等,该读的还是要读,不能以后吃了没文化的亏”。于是都沉默,漫长的沉默,最后还是西梓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我想读大学”,西梓说完后看了一眼爷爷,他的双眼里似是噙了泪水,显得更加浑浊了,然后摇了摇头,慢慢起身,背着手走出了房间。
西梓心疼爷爷,比她小时候听爷爷讲那些过去的时候还心疼,但是她帮不了爷爷,她无法用自己的一生去帮爷爷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