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节进入尾声，糕饼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你好——请问，今天......有生日蛋糕卖了吗？”
老板抬头一看，是一个小女孩，穿着绿色的小棉袄，白白的小脸蛋上泛着两片红晕，一双眼睛像黑色的葡萄，正怯生生看着自己。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三次来问了。前两次，老板都只是告诉她，“不好意思，没有哦。”
可能她是误会了吧，老板想。
“真的不好意思啊，不是生日蛋糕卖完了，而是我们家只卖核桃糕哦......”老板很抱歉地对她说道。
“这样啊......”小女孩顿时红了眼眶，眼泪在里面滴溜溜地打转，小脸蛋上满是藏不住的失落。
“打扰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去之时，老板的女儿小叶子叫住了她，她今天正好在糕饼店帮忙，“小妹妹等一等，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做一个。”
“真的吗？”小女孩立刻高兴起来，充满感激地看着小叶子。
小叶子肯定地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要呢？”
“明天！”小女孩大声回答，继而给老板和小叶子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说完便风一般地跑出了糕饼店。
老板看向小叶子，“你倒是说说看，生日蛋糕要怎么做？”
“哎呀，核桃糕做大一点不就是生日蛋糕了吗？”小叶子笑盈盈的看着父亲，“做美食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小孩子过生日没有蛋糕呢？”
但是最后，他们不仅仅只是做了大一点的核桃糕。老板、老板娘和小叶子，甚至连小豆子都出了一些主意，他们花了不少心思，用糯米粉、大米粉、核桃粉和红枣做出圆形的蛋糕胚，又在核桃饼胚上加了厚厚一层清凉美味的布丁，布丁是用薄荷和琼脂加了糖做成的，上面还点缀着山里新鲜摘来的野生浆果。
“还真是一个特别的蛋糕啊！”第二天一早，小女孩看到生日蛋糕的时候，惊叹道，“它一定有着很丰富的口感。”
老板嘿嘿一笑，“第一次做这样的生日蛋糕，希望你能喜欢。”
“我喜欢极了！”小女孩使劲地点头，继而又有些为难地问道，“蛋糕要怎么卖呢？”
这一点老板也拿不定主意，毕竟是一个全新的尝试。
“嗯……要不你看着给吧，都可以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真的吗？”小女孩的眼神亮了起来，“我没有钱，但是我的手工活做得很不错，我可以用我的手工来换吗？”
“啊？这样啊，”老板还真的有点被难住了，“可是家里也没有需要做的手工活哦。”
“但是我手工活真的做的很好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老板，眼里带着一丝丝不安。
老板想了想，便决定把蛋糕送给小女孩。
“嗯…小姑娘，糕饼店现在确实没有要做的手工活，要不你先把蛋糕带回去过生日，就当我们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啦。”
“那怎么可以！”小女孩的小脸涨得通红，“怎么可以不劳而获？”
“这…”这还真是一个执拗的孩子，老板感到有些为难，“也许过段时间你再过来，糕饼店就有需要做的手工了呢！”
“可是过段时间我就不在这里了啊，”小女孩摇摇头，继而又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要为老板做些事情的，我回去想一想，明天我再过来一趟吧。”
“真是个顶顶不错的好孩子，”老板笑得眯起了眼睛，“快回家吧，祝你生日快乐。”
小女孩再次向老板道谢，然后提着生日蛋糕离开了糕饼店。
那一天晚上，山里刮起了风，虽然春天的风不似北风那般猛烈，但也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老板娘把家里的门窗逐一关上，看到糕饼店后院的小花园里，尚未抽芽的大树小树正在风中轻轻舞蹈。
“再过一段时间，咱这小花园就该郁郁葱葱啦。”老板娘感叹道。
风整晚都没有停。
小叶子半夜醒了一次，半梦半醒之中，她听到剪刀一开一合的声音。这个声音她很熟悉，从小到大，她和小豆子的裤子总是破，阿妈就要三天两头给他们补裤子。每次剪刀打开时都会有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噌噌”声，合上时则会“咔嚓咔嚓”作响。
“阿妈又在缝裤子了吗？”小叶子揉了揉眼睛，她想去阿妈房间看一看，但是又实在不想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来，就那样躺在床上，听着剪刀好像就在自己耳边工作一样不断地唱着歌，有一阵她甚至感觉那个声响是从窗外传来的，就夹杂在风声里。
阿妈为什么要缝那么久的裤子呢？还是说，其实是邻居在熬夜做衣服？小叶子迷迷糊糊地想着。
直到隐隐的光亮出现在暗紫色的天空，四周才真正地安静了下来，风停了，剪刀声也不再响起，小叶子终于安稳地进入了睡眠。
但她并没有睡很久，没过多长时间，她就被小豆子从床上拽了起来，“阿姐，快起来，快起来！”
“干嘛啊…”小叶子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
小豆子在她的床上上蹿下跳，“你快起来啊，不要睡了，咱家出事了！”
“什么？”小叶子一骨碌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走，跟我走！”小豆子兴奋地把她往外拉。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这会她已经醒了一大半，连忙穿上鞋跟着小豆子往外走。
但当她跟着小豆子走进小花园时，她不仅完全醒了，甚至还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这哪里还是昨天光秃秃的小花园呢？
一夜之间，黄色的迎春花、粉色的杏花、红色的桃花都已经钻出了小小的花骨朵，一个个十足就像爱美的小女孩，卯足了劲等着比比看谁更娇艳谁更美。
但是小叶子的目光却更多地被池塘边的两棵柳树所吸引，老板和老板娘也站在两棵柳树前惊叹不已。两棵歪脖子柳树因为早年被虫子蛀，渐渐只剩下一副皮囊，所以已经三年没有长过叶子了。
可是，自己眼前的这两棵柳树，光滑柔顺的枝条像秀发一样从粗糙的枝干上垂下来，上面点缀着细细密密但却错落有致的嫩叶，每一片柳叶都青翠欲滴，叶子上带着晶莹剔透的朝露，在初升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变幻多端的色彩，翠绿，嫩绿，青绿…风一吹，细嫩的叶子随风轻摆，就像平静的湖面上漂过的一叶叶扁舟。
小叶子都看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阿妈，你昨晚一直在给我和弟弟缝裤子吗？”她突然想起来昨晚的剪刀声。
“没有啊。”老板娘摇头，“那个会手工的小姑娘不是想用自己的手工换蛋糕吗？我想着今天她再来的时候，就请她帮忙缝一下呢。”
“是啊，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今天啥时候来，我还要问问她我做的生日蛋糕味道怎么样呢。”老板笑着说道，“我这里心里还真的有点忐忑啊…”
小叶子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昨天一整晚，我都听到有人在用剪刀…这些柳叶，会不会就是小妹妹的手工作品呢？”
“啊——”老板张大了嘴，似乎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春天来了我们家啊！”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祖母就告诉我，春天有一把很厉害的大剪刀，可以剪出各式各样的叶子和花朵，等她把所有的鲜花绿叶都剪下来布置好，她差不多也就要离开了。”老板娘摸着垂下来的柳叶说道。
“可惜我都没有见过她。”小豆子感到一阵惋惜，马上又精神一振，“还好她今天还会再来一次。”
“她已经来过啦！”小叶子说，“天亮之前，她都在这里工作呀。”
老板看着两棵青葱的柳树，感叹道，“是啊，她还真的是一个手工很厉害的小姑娘呢！”
那一天，糕饼店的小花园吸引了好些人前来，大家都说，一定是老板和老板娘人好，所以春姑娘才特意让糕饼店的春天早点到来的。
但就像小叶子说的，会手工的小姑娘的确没有再出现。
“她应该去其他地方做手工去了吧。”小叶子笑着说，“毕竟，春天到了啊！”
——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朱自清.《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