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真正的乐观不是在你大红大紫时表现得如何眉飞色舞慷慨悠扬,而是在历遍沧桑尝遍炎凉世态后还能饶有兴致的享受那其中动荡颠簸的滋味。很多时候足坛就像是一个江湖,也是一个战场,在古代和现代间来回穿梭,在理想与现实间交汇成一段动人的交响曲。真正的英雄从不在乎是否一帆风顺,也不会强求事事一路平坦,因为他会在颠沛流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活着的真谛。
12年前,当维埃拉高举奖杯的那一刻,阿森纳人永远不会想到他们再次举起冠军奖杯居然会是那么艰难,但事实是,他们真的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再次品尝回冠军的滋味。而这过去的12年,堪称是阿森纳炼狱般的12年,从英超绝对双雄之一到争四狂魔,从铁打的兵工厂流水的队长到连年关键时刻闹人荒,从亨利皮雷维埃拉博格坎普永贝里时代的华丽枪手到在现实的残酷下不得不越来越平民化的阿森纳,变了的是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不变的依然是那个守护了兵工厂二十年如一日的阿尔塞纳-温格。
也许很多年后,当阿尔塞纳•温格又一次站在酋长球场看着客队扬长而去,就想到多年前枪手战无不胜的时刻。那时候的主场还在海布里,那时候的枪王叫蒂埃里•亨利,那时候的队长叫帕特里克•维埃拉,那时候的阿森纳是冠军,那时候的温格还知道衣服上有没有拉链,那时候很多人都还年轻……
也许他真的已经老了。看着赛后空荡荡的球场,突然感到老无所依。时间就像是一只橡皮擦,慢慢涂掉那些纵情奔跑的时光,时间越是长久,回忆就变得越艰难。他真的已经老了,从怀疑变为确定,又从确定变为怀疑。想必已经是日落西山,天空只泛起淡淡的黄昏残阳。他仰望天空,似乎正看到一丝残阳慢慢靠近,就像是一条时光隧道。温格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上了那条若有若无的长途。一切像是虚幻,又似很真实,所有的场景就像是放映的电影胶片,怀旧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感伤。
那是安联球场,阿森纳二比零击败不可一世的德国巨人拜仁,但一场胜利不足以挽回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有时候,战争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在酋长球场的一比三似乎注定了安联球场的激情只是回光返照。其实就只差一个进球,一个进球而已……如果在主场没有被进太多,晋级的将会是阿森纳。只是没有如果,这些年的阿森纳总是在上演“只差一点点就上演奇迹的悲剧”。
那是诺坎普,威尔谢尔的致命直塞,单刀。温格攥紧双手,他再次激动起来,这些年来他看过太多的浮浮沉沉,但每到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这是最后的机会,阿森纳的,也是巴塞罗那的。如果球进了,那胜利的就是阿森纳,如果不进……温格讨厌“如果”这样的假设,但这一次他和他的枪手再次被“如果”打败,本特纳短暂的思考人生扼杀了阿森纳整场比赛的努力,马斯切拉诺在把球铲出去的同时也铲断了这个赛季阿森纳的欧冠之路。诺坎普,去他妈的诺坎普。温格骂着继续前行。
从切尔西的斯坦福桥到曼联的老特拉福德,从皇马的伯纳乌到比利亚雷尔的情歌,从米兰的圣西罗到埃因霍温的菲利普,从利物浦的安菲尔德到热刺的白鹿巷……
从大不列颠到亚平宁,从阿尔卑斯到伊比利亚,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到东欧平原,从多瑙河到伏尔加,从塞纳河到莱茵河……
他在一天之内体验四季变换,在一秒钟之内游走地狱天堂。科技的罪恶在于缩短了时间和空间,他让一个人透支他的生命,继而变老。科技的最大不足就是在让人迅速变老的同时没有制造出后悔和返老还童的灵药。温格感到自己就像是拿着一把刀子在撕开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但人的变态往往就是在这种自揭伤疤中达到高潮,他怀疑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是否就是那个叫阿尔塞纳•温格的人,因为他看起来并不老,假装镇定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种自虐的快感。他看到了很多人,他讨厌的,也讨厌他的;他骂过的,也骂过他的;和他喝过红酒的,也和他吐过口水的……弗格森,穆里尼奥,里杰卡尔德,雷德克纳普,里皮,安切洛蒂……真是一帮讨厌的家伙。温格想要骂几声难听的,但回忆往事,竟只有这些仇人让自己印象深刻,就像是一个患了斯德哥尔摩症的病人,所以他没有骂出口。
他一直往前走,想要回到那个战无不胜的光辉岁月,但路途总是在接近站台的时候开始它本应有的拐点。温格走到一座球场,人声鼎沸,像是要把心脏震出胸腔。已经夜了,球场的灯光如同白昼。这是法兰西球场,八万观众的欢呼就像是提前上演的夺冠秀。对手是巴塞罗那,或许以后的恩怨就是从这场战争开始的。下雨了,并且越下越大,几乎分不清谁是对手谁是队友,只有凭借对冠军的嗅觉在雨中拼杀。红牌,阿森纳的欧冠之梦在比赛开始十八分钟开始向梦魇转变了。但悲剧的结果总是先让你享受一点否极泰来的幸福感,再让你乐极生悲。所以,坎贝尔进球了,就在大家以为比赛结束的时候。法兰西的大雨让战争更加悲壮,有时候胜利不过是过程的锦上添花,如果结果可以被一刀砍掉,之前的片段也足以回味一辈子。所以,温格的记忆在那一刻停止了,没有失败,那一刻就像是被定格的相片,大雨中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温格的身影在场中央站立着。就他一个人,法兰西大球场变得无极的大,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想大喊一声,但这种情况下,再大声的哀嚎也抵不过一滴雨声。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雨里。
温格想要往前走,只是回忆变得太过于漫长,12年就像是百年那样遥远,再也回不去。那些片段已经在时间的河里被冲淡,支离破碎的片影远远地溜走,没有给他一个温馨的问候,就像陌生人一样从不给一个回眸。回想过去的12年,就像百年那样漫长,而站在雨中的温格已经成为一尊塑像,忍受着这百年般的孤独,那飘在风中的雨声,他已经老了……真的老了……但我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