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夏日,寻找白墙青瓦,远远望到一座石桥,幽然独立,狭窄的小巷,和闹市只有一街之隔,却无人过境,倍感舒适。一老建筑,楼顶兀突两只檐色小鹿,神采斐然,仿佛有神性。
有红色花朵从墙内探出,大片白墙映有一幅水粉,寥寥几笔,只见少女撑一把淡蓝色纸伞,右边是戴望舒的雨巷。
墙左边一口小井,一位打扫街道的大姐,坐在井边休息。
向她询问附近的老店,又闲聊几句,讲前面有家外婆的手擀面,可去尝尝。
已经很多年不在姥姥家住了,从高中开始,还是初中,已然忘记了,只记得自小在姥姥家长大,记忆琐碎,心里一阵黯然,她,是世上最疼我的一个人。
回忆继续前行,破旧自行车,雨淋过的床垫晒在外面,黑色小木门,风吹过,能闻到落花的清香。
一直说带她出来旅行,只在去年带她去了济南,七十岁的老太太,走路带风,一整天走了五个景点,趵突泉,大明湖,泉城广场,动物园,黑虎泉,不停走啊走,走啊走,要和她并肩,都要小跑一下。
那是她第一次坐公交车,她笑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大红色吉祥荷包,拿出一张老年证给我看。
她不让挎她的胳膊,在车水马龙等红灯时,我紧紧握她的手,她的手因岁月而骨薄,她的头发白了一大半,她像小孩一样激动,天真的笑。
她边走边碎碎念,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要好好活着,要天天晨练,要早晨五点起床,开炉生火,绕学校操场转八圈后,再回家烧饭。她说她已经转回家在路上,才有邻居开始转街,听到这里,我竖起大拇指给她看。
她笑着点头,接着似自言自语,要把时间安排妥当。每当和姥姥一起散步,我都想到四个字,人淡如菊。
记忆中,姥姥晨练风雨无阻,下雨了,也要在屋檐下的走廊里接近原地的转圈圈小跑。
她一直坚强而安谧。
上次在姥姥家过夜,是因为姥爷过世了,他们俩吵了一辈子,夜里辗转反侧,再也没有人让她唠叨,她异常孤苦无依。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苍老,对世间的心灰意冷。
以前每次回家她都跟我倾诉命苦,埋怨姥爷只吃不做活,这次回家几日,她天天呆坐门口,时不时泪湿衣衫。老伴老伴,她的老伴丢下她走了。
以前回家,她总让我说实话,问我有没有人对我好,说不要骗她,她听不见,我每次给她看的男生照片都不一样,因为我会忘记上次给她看的照片是谁,是从哪里百度的,她会说又换了,你又骗我,又说不要换来换去太挑剔,年纪这么大了。
我总是嫌她啰嗦,打断她,摆手不让她说话,看她叹息离去。她渴望与我说话,她渴望长久持续的付出温暖与我,一会,她又冲了一杯茶端来示意我喝。
前几日回家,她一边削苹果一边叨叨,你也不想念我,也不知道问问我过得好不好,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表达嗔怪。
初夏,满院子开花,牡丹,月季,石榴,她拉着我的手,带我观花。我要给她拍照,她忙去换上我买给她的碎花衬衣,认真的梳头,我让她站在花旁,她的笑容又欢喜又失落,看后直说老了老了,然后进屋拿她18岁的少女照片给我,说那时候多好。
时间,细水般流过姥姥脸上的皱纹,花开花谢,载走了她的年轻。
记得有次我打电话说要傍晚回家,她知晓了,便在路边一直等我。我忘不了大巴车从她身边开过去,她努力张望辨识的眼神,一下车,看到我跑过来,便让我吃她手里一直提着的香蕉,我一边吃,一边难过的掉下泪来。
她年轻时因打针再也听不到声音,她听不到我喊她姥姥,她听不到我说我很想念她。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做白菜炝锅鸡蛋面看我吃,不多不少,正好两碗。我不知道面里面放了什么独家佐料,除了我姥姥做与我,我再也没吃到过那样的美味。
我想念她不停忙绿的背影,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杂碎的家务活。
我想念她夏天出了汗,肩上搭一块毛巾给我做拔丝地瓜。
我想念她说她要好好活着。
我想念她总怕麻烦到儿女总是独立做事的固执倔强。
我想念她一直把家里打理得整洁舒适。
我想念她每天洗完脚按摩脚心两百下。
我想念她的手擀面。
我想念她的手擀面。
我想念她的手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