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来了2

大概每一个容不下对方的心房里,总是默默对应着自己对自己的不满。有时讨厌是因为相似,有时,好感时因为不同。虽然年少时候的我不愿承认。

第八次英语作文拿到的时候,我说完谢谢刚要转身,呼呼在身后叫住我,说:“这周六晚上约你去出去玩。”

好像他看透我,要把我从那种沉闷感里拔出来一样。

哲学有关于事物发展的方法论当中曾经说过,事物的发展是由外因和内因决定的,呼呼的召唤恰逢其时的在我自己内心也想走出那份沉闷感的时候响起。尽管方法论又说内因决定事物发展的主要方向,可无论如何我都觉得呼呼的外因对我的命运走势产生了巨大的改变。如果没有呼呼邀请我,我就不会答应参加他安排的活动。这样下去,也许呼呼和我,都会安全的生活在这种沉闷之中。不,是我会生活在这种沉闷当中,而呼呼会继续安全的活着。

那天呼呼先是带我去东单看了一部尼古拉奥斯凯奇的3d电影作品叫火影使者。电影非常魔幻,一个穿着斗篷和披风的英雄在肉身和骷髅之间穿越着,甩着一条长鞭大斗魔王。我的观众角色再次发挥作用,我如此投入这次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打斗当中,以至于在电影演完的时候,我头昏目眩,腿脚发软。幕布拉起,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我的心脏跳动的厉害,灵魂似乎已经被电影带走一半了。在我眼中,电影院的五彩灯光就如魔鞭世界,而影院里某个角落的无名观众就是电影中的潜在英雄。

智商低的时候做决定最容易也最容易错。可惜我人生当中的第一个自己做主的重要决定就是发生在这电影之后。观影过后,惊魂不定的人群们不约而同排队去了洗手间之后,仿佛各自都被吓的漏了尿。我从厕所出来就一直在等呼呼。半小时之后呼呼终于喘着大气从厕所出来了,他湿漉漉的手里拿着一根金色鞭子,不,好像是一根项链——他挥挥手,好像有点不在意,却又是急切解释的样子:“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项链是想送你的,在我裤兜里打结了,好不容易刚解开。请问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我恍了神,感觉似乎没听清楚。坦率的说,出发赴约之前虽然觉得有可能会和呼呼产生好感,但是也没想到呼呼是带着礼物来的。而这链子和刚才尼古拉挥舞的金色火链电影到底有哪种莫名相关之处呢?我还在自己内心的世界里思虑的时候,就被呼呼叫住带上了项链,他顺道主动牵起我的手,转身说:那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与自己无关的我,从来也没有受到别人献殷勤,也没有底气去对任何不太了解的事情主动拒绝,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看了电影之后眩晕一般的带上了一条项链。我不习惯让主动对我好的人冷场,他的热情让我既局促又自豪,我赶紧弯弯脖子,让他给我佩戴项链。如此简单的,默默的,我接受了这条项链和它曾经的主人:呼呼。

就这样拜自己的不习惯拒绝他人所赐,我的身边开始有了呼呼。呼呼依旧保持着自己旺盛的主动性,每隔几天都会出现一次。在他毫不含糊的爱的表达中,我发现自己和呼呼完全不在同一境界,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像呼呼那样随时没有障碍的表达感情。我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糊涂的做了选择,后悔自己仓促,陷入更深层次的迷茫中。

呼呼看我摘下来项链,并且对参与他举办的二人活动并不积极主动,于是在两个月之后的一个周六早晨到一楼宿舍门口找我。他恳求我观看他参加的一次台球赛,还告诉我会有他的朋友参加。我站在大树旁边的台阶上,双脚搓着水泥石阶,我总觉得呼呼等待我夸奖他的帅气表演,而我烦躁的内心风起云涌,希望自己能够鼓起勇气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无论他怎么演我都不觉得帅。

据说人只要认真动了什么念头,就会产生气场。

在我内心忿忿地想如何不直接的婉拒呼呼不合理的要求的时候,忽然被一股气流裹挟进入了自己的宇宙,混迹在这种隔绝里,突然发现眼前看到的满是前男友的影子。我有点恍神,几秒过后才看到眼前的喋喋不休恳求的人是呼呼。出于内心的不安和对刚才气场里前男友出现一幕的不理解,我答应了呼呼的请求,私下和自己强调——现在我的男朋友是呼呼。

后来我和呼呼的日子就这样从平淡的认真开始的。我尝试着不再做观众,去主动参与和回应他的活动。大学毕业很快就到来了。呼呼凭借自己的实力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第一份月薪的一半以上就给我买了一条昂贵裙子。可我的工作并没有那么顺利找到,呼呼没说什么,只是说我不工作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过得充实快乐。他似乎很满意我在他身边的日子:早上我会给他冲杯蜂蜜水,然后摆点面包。他去工作,我在家上网。中午我自己吃点昨天晚上他做剩下的饭菜。晚上他回来,我们一起聊聊朋友,聊聊书和杂志还有一些电影和他工作上的事情。他去做饭,我打下手。后来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没有遇到太合适的工作,非常沮丧之际呼呼建议自己开网课。我接受了呼呼的建议,放弃找工作之后,我的日程安排的似乎比找工作的时候还要更加规律些。我们两个的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按照每周的节奏重复上演,呼呼似乎对周而复始的生活很不在意,我则觉得平淡了一些,就和呼呼商量了择日结婚。

在确定好结婚的日期之前,呼呼偷偷告诉我说他已经为我策划了一次蜜月之旅。旅行的地点在马尔代夫。我很高兴,和呼呼朝圣一般的去了。呼呼给我定的酒店在距离首都马累坐船一天的水质最美的长岛沙滩上——我去的那天,台湾的一位女演员也在长岛上度蜜月。看着她的大幅海报挂在我度假的长岛上,我第一次主动觉得自己人生的主角变成了我自己,讽刺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对她的昭告天下的大幅广告牌里迷人的微笑产生了些许丝丝利剑一般的妒忌。

游泳、潜水、在山涧听鸟鸣,这几天我和呼呼就像迎接生命的新开始,不管不顾的缠绵,纯粹的在一起。呼呼对我的照顾非常周到,甚至不差于在大学时候对所有女生的关怀总和。他选的房间在山涧的最高顶,无人打搅,美丽至极。每天早上开门,地毯上就摆好了服务人员给我们抬上山的洗簌用品和水果甜点。推开窗户就是热带雨林,鸟语蜂吟,蛙声虫鸣。我和呼呼就像置身于土壤中的两颗种子,交错,缠绕,欢愉到醉。

晚上酒醒了,我推醒了呼呼,想要他带我去山下走走。我们牵着手聊天,一路走到海边。白日的透明的沙石此刻被灯光映照的格外光滑,温柔的海水被自然涨潮的力量簇拥着,淹没了白天行走过的沙滩,褪去的深蓝色的潮水在舒适的夜风中荡漾着,像情人的身体一般缠绵。我多么希望把自己交给自然去裸泳一番,但是一种古老而遥远的力量告诉我不能。“道德”这个词像武器也像枷锁。当两个对手旗鼓相当不分伯仲的时候,一方总能站在道德力量的制高点适时的把自己举高。而在这个夜风温柔的晚上,“道德”于我无异于是享受美景的一道枷锁。甚至不知何时它已经在我体内摇身一变成了一种态度,让我迫不得已的停下自己的构想。

刚和呼呼说到裸泳的想法,他就二话不说扑入海中了。他那么惬意,拘束他的外衣被摆在碉石上,赤身裸体的呼呼似乎把自己融化在了大海,月色,青春和情爱之中。他说这些就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可是我还是坚持选择没有下水——尽管这是在最美海岛上最深的夜里,我依旧害怕他人的目光,这些星星之火如炬如虹,隐藏在碉石后面,房屋后面,夜幕里面,抑或是我心底。没能和呼呼一起畅游在潮水的矛盾的心情和内心深植的道德感,此消彼长,让我在呼呼走后的十年里,形成了郁郁葱葱的遗憾。

第二天我们去海岛潜水,遇到了一对不会游泳的年轻公务员,他们是刚刚结婚的,来马尔代夫度蜜月之旅。呼呼和他们聊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热心,奋力的讲解各种游玩的美景。似乎他们三个是长久认识的朋友。我那时已经接受了他的表现——那和我们大部分人接受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教育再次背道而驰。

潜水的地方很美很美。在一块碧绿的海岛旁,船夫停船,给我们穿上潜水衣。不会游泳的除了这对年轻人,还有一对母女——船夫说这对母女是赶午夜飞机来的,今天他要重点保护这对有些疲惫的母女。我准备就绪后,呼呼牵起我的手,鼓励我跳到海里,大海的浮力将我们浮起,海里很蓝,却又明亮的像桃花源。呼呼牵着我,潜了一圈又一圈,穿着潜水服的我们庄重的就像在走红毯——黄的蓝的带斑纹和点点的热带鱼,灰色的海胆和缩头缩脑的海龟,就像我们婚礼上的神秘来宾。我看到了在巨大的碉石上的五彩珊瑚,它们还在一收一缩的呼吸着。连船夫也下了给我们表演了一个绝活,他从船上直接够到碉石上面,摘一褛海草,送给我俩。他头朝下,两脚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深入水底,就像一个灵活的大号美人鱼。我看着着无比清楚的海底世界,闻着大海脉动的气息,身边还有我爱的呼呼,用他的强壮的手臂牵着我——我在水底,幸福的不想上岸。

回船休息的时候,年轻的公务员夫妇人早已经下去游了,船上只剩下了我和呼呼。呼呼也潜的很开心,他轻吻我额头,递给我水瓶,问我喝水之后要不要再次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年轻的女公务员在喊自己的丈夫救命。她没有在我们的水域潜水,似乎被浪越带越远了。可是他新婚丈夫惊慌喊道:“我也不会游泳!”。不知如何接话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呼呼就回应了一声“我去”。他噗通一声跳在水里往女孩身边划去,不一会儿功夫把女孩在水中托着游过来了。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惊吓过后恢复神智的女孩一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还没道谢,就急指着自己的脖子,央求呼呼把自己结婚刚买的钻石项链找回来。

这是这个世界对呼呼最后的诉求。

呼呼再次义无反顾,投奔钻石而去,游的远了,赶上一个漩涡。不知被什么拌住,就再也没回来。

呼呼追悼会的时候,新婚夫妇也来了。他们哭了,要和我解释什么,似乎又要安慰我。可我没有说什么,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呼呼本来就不想做一个普通人。他选择做一个骄傲自信的好人。所以选择了在最美好的大海,用做一个好人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告别。他的追悼会上我也没有哭,不是不想哭,但就是哭不出来。也许是呼呼不想让我哭吧。在悼念的哀乐声中我尝试回忆过去和呼呼的点滴,可发现自己的嘴角总是上扬的。

后来我再也没有遇到呼呼,甚至在梦中也没有。在父母的介绍下,已经是大龄女中年的我和一个看着顺眼的公务员订婚了。在新婚前的忙的最混沌的那天晚上,呼呼来梦中找了我。他还是那样快乐的,积极的,在船上主动递给我一瓶水。他问我喝完水了吗?我点点头。他用他那厚实有力的,充满了弹性肌肉的手臂牵起我的手,为我穿上救生衣,带我慢慢下船,我们两个又潜在水下,在五光十色的海底一起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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