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山上种满了杏树,每年初春,花开遍野,格外的清爽美丽。山的前面是整个村庄,山的后面是成片农田。山上有一条小路,我也记不起来这条小路是什么时候有的,最早的记忆是爷爷奶奶带着我和村里的很多人一样,沿着这条小路去耕田种地,早出晚归,这样的记忆,已经有二十年了。
上了小学以后,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夏天放学后一起跑去山上抓蚂蚱,搭小灶台烧蚂蚱腿,比赛扔石头,偶尔还会跳出来几只野兔,我们就一边追一边喊,不亦乐乎。童年的乐趣,真的是能让人忘记了时间,总是在乡村几缕炊烟后,听到奶奶喊了我几遍名字的时候,才不舍的分别,各自回家。那座小山就成了我们童年的乐园,那条小路就是我们每天回家的路。
中学的时候,开始了在学校寄宿的生活,还记得那些年的冬天,每个周日,骑着一台破自行车,走过那条小路,绕过农田,到了村口,一头扎进呼啸的北风中,头也不敢回地骑上二十多里路,到了周五下午,再拼命的骑回来,北方的冬天,天格外短,常常是太阳落山后才到家。有那么一回,车子半路上坏了,只好壮着胆,在月光下,推着自行车一步步的往回走,快到村口时,远远的看见奶奶正借着月光,沿着小路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她拄着拄棍,走的很缓慢,看见我时,她停下来慢慢的说:“咋这前儿才回来,我还寻思咋了呢!”说完他就慢慢的转过身往回走了,我也缓慢的跟在她后边,不敢上前,因为我怕她借着月光看见我脸颊上的泪,或者听见我忍不住的抽泣。那一年,奶奶的腰已经弯下去了。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坐上南下的列车来安徽读大学,在那以前我从未出过远门,全家人送我到村口的公路边,上了汽车后,我偷偷的看了一下家人,他们也都在看着车上的我,只有弯着腰的奶奶,独自转过身去抹眼泪。那一年,小妹妹五岁,奶奶已经七十五岁了。也是从那一年起,我每周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问问奶奶身体如何,妹妹读书怎样,却从来不许爸妈给我打电话,因为手机显示出他们名字的时候,我总是会莫名的感到恐慌。大学寒暑假回去,奶奶问的最多的就是在学校里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冬天那里冷不冷,爸爸说这几句话奶奶已经问了一辈子了,他读书的时候奶奶就常常这样问。每一次我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愈加沧桑的面孔,告诉她:“奶奶,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好”,然后奶奶就不再说什么。
小妹妹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只有在她天真的小脸蛋上,我才会看到时光的痕迹。她不似我们小时候漫山遍野的跑,只是有时候我会拉着她的小手,走走我当年走过的小路,偶尔会给她讲起我童年在那小路上的乐趣,她总是翘一下小嘴巴,说:“你就吹吧,这有啥好玩的”。爸爸告诉小妹妹说:“你要多陪奶奶说话,有好吃的也要分给奶奶吃,奶奶也是小孩儿”,听了这一句,小妹妹咯咯地笑了,奶奶也笑起来,全家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大学毕业后,来到离家几千里外的白茅岭工作。其实,我并不讨厌这里,碧水蓝天与我还是有些感情的。工作累了,下班后就沿着一条路静静的走走,心情好了,总是不忘用微信给家里发个语音,但是,我依然不习惯爸妈主动联系我。前天晚上,妈妈突然打来电话,我心头一震,妈妈说:“也没啥事,就是奶奶听说周末你的同事都回上海了,就你一个人在那里,她早上吃饭的时候就非得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奶奶接过电话,我突然喉咙哽了一下,强忍住眼泪说:“奶奶,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而奶奶,问的依然是我自己在这里,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几句多年没变的话。妈妈在电话里说,现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今年的雨水也还好,秋天应该会有个好的收成……,挂了电话后,我辗转难眠,突然想,秋天的时候,或许应该请几天假,已经好几年没帮助家里收秋了,顺便看看故乡丰收季节的样子,还要拉上弟弟妹妹们,扶着奶奶,走走那条小路,爬上那座小山,看看山后边那几代人耕作过的片片农田,今秋收获好,来年希望多。只是那条小路,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走了,我想 ,明年春天的时候,路边应该会长出几朵美丽的小花了吧。在我们不同人的心里,它的样子也是不一样的。弟弟妹妹们眼中,这只是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路,在我看来,这路上有爷爷的旧扁担,奶奶的绣花针,有院里的老黄狗,吱呀的老木门,有我成长的痕迹,有家人对弟弟妹妹们走出去与走回来的期许,而在奶奶心中,我想,这条路应该是她的一切。
我相信,于一个人而言,根有多深,路就有多远,再小的路也是路,终究是有人走的。多年以后,在白茅岭的这片土地上,会有一条小路铺到我的人生大路上,我会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去,把它铺进我的心里,因为,越来越远的路在故里,永远走不完的路一定在心里,我们要做的,只要勇敢的、踏实的走就行了,多年以后,当小路跟着岁月一起沧桑时,再回首,尘土飞扬后,一定是鲜花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