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弟当为尧舜!”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一向身体不好的大明第一手艺人,明朝“鲁班”,专业木匠,业余皇帝朱由校,意外落水之后,惊病交加,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紧紧执着年轻弟弟的手,把皇位与寄望都交托到了自己年仅十七的小弟弟,信王朱由检。
新皇登基,年号崇祯,年轻的大明天子表现出非凡的政治手腕和气魄。登位之初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扫除了魏忠贤为首一伙的阉党集团,刷清朝堂,任用名将袁崇焕督师辽东,稳定关外战局,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形势发展。紧接着,这位有理想有抱负一心想要中兴皇朝的大明天子,在宵衣旰食、废寝忘餐的孜孜求治中,一步步走上了国破家亡的不归之路。
所谓“亡国之君”,从来给人印象都是或昏庸(如周幽王、秦二世、陈后主)、或残暴(如纣王,孙皓,杨广,完颜亮)、或无能(如徽钦二帝)、或懦弱(如汉献帝,唐哀帝),这些标签在崇祯皇帝身上基本都看不到,无论是当时还是后世人眼里,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君主。
如明末张岱评价崇祯“嗟我先帝(崇祯),焦虑心求治,旰食宵衣,恭俭辛勤,万几无旷,即古之中兴令主,无以过之”
再如清初进士傅维鳞评价:“帝(崇祯)恭俭聪明,凡礼乐刑政,皆其自出。至于防边固圉,无不竭尽心力。”
明遗民屈大均评价:“先帝(崇祯)宵衣久,忧勤为万方。捐躯酬赤子,披发见高皇。风雨迷神驭,山河尽国殇。御袍留血诏,哀痛几时忘!”
对手李自成也认为:“君(崇祯)非甚暗。”
清朝修的《明史》对其评价也颇高:“在位十有七年,不迩声色,忧勤惕励,殚心治理。”
宵衣旰食、恭俭辛勤、不迩声色、忧勤惕励.....一个几乎符合了儒家传统里可以说所有美德的一个君主,最终以“亡国之君”的标签打入史册,这是一个很唏嘘的结果,连崇祯皇帝自己也悲愤交加的感叹命运的不公,在把头伸向自己打好的绳结那一刻还发出了“朕非亡国之君!”的哀嚎。
没错,一个雄心壮志,朝乾夕惕,在位十七年“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往往焦劳成疾,宫中从无宴乐之事”一心中兴皇朝的君主,最后落得披发铣足,吊死老槐树上,身死国灭,怎能不有点心有不甘,这样敬业的皇帝,哪怕不能挽狂澜于既倒,也不至于加快。
其实,当历史镜头回到崇祯登位之初,开局也不算太糟糕,关内流民还没壮大到大规模有组织的农民起义,关外后金虽然风头正盛,也还没发展到具备能与明皇朝争夺天下的实力。
当时朝廷人材栋梁也不少,如,袁崇焕、洪承畴、杨嗣昌、孙传庭、吴三桂、孙承宗、卢象升、祖大寿......等等,这些文臣武将,任用得当,事情也并非全部可为。
然而历史总是那么波谲云诡,以崇祯皇帝的资质,其实放在中国历史上去对比,即使算不上英明神武,也可以入选中等资质(中人之上)的君王,然而,各种美德的背后,有着不可克服的性格缺陷。
《明史》说他:“且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史学上有一句话,叫做“崇祯五十相”,在位十七年间,内阁频繁换大学士(明初,太祖朱元璋借“胡惟庸案”废除了丞相制度,后来设了内阁,民间普遍称大学士为相)。虽有文臣武将,因多疑性格,导致任人不专,而且朝令夕改,使得大臣们无所适从。亦是因为多疑这一性格缺陷,使得皇太极的反间计轻易成功除掉了袁崇焕。
再有就是太急于求治之心,总想着能来一剂猛药,毕其功于一役来解决问题,于是乎对大臣们要求就近乎苛刻,在没必胜之机,逼迫孙传庭迎战李自成,使孙传庭败死潼关,松锦之战又再逼迫洪承畴冒险出击,结果洪承畴兵败被俘。崇祯一朝可以说是有明一代与朝臣关系最差的一朝,导致北京城破的时候,自杀殉国者渺渺无几,大部分都欢天喜地跑去迎接李自成,以图在新朝廷再混个一官半职,厚颜无耻得毫无心理障碍(当然也与明清时期士大夫普遍无耻有一定关系)。
另外,作为一个君主,崇祯缺乏起码的担当责任感。最典型的事例是陈新甲事件。陈新甲崇祯十三年任兵部尚书,崇祯十五年松锦之战惨败,松山、锦州相继失守,关外情形已经无可挽回,为了缓解危机恶化,崇祯皇帝有意向与清讲和,以便能腾出手来先破灭中原地区农民起义军,秘密授意陈新甲私下与清廷接触,进行媾和。经过一段时间的秘密谈判,事情渐渐有了些眉目,有一日兵部职方马绍愉从边关发回议和条件的密函,陈新甲置于案上,其家童误以为是塘报,交给各省驻京办事处传抄,事起泄露,朝廷里面大臣群情汹涌,崇祯皇帝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把责任全部推给陈新甲,把陈新甲下狱处死,罪名居然就是他授意的:“不告君父而专擅便宜……私款辱国,当失陷城寨律。”
尽管崇祯雄心壮志,有中兴图治之心,亦事必亲躬,锐意进取,但性格上缺陷,严苛、猜忌、多疑,喜怒无常,缺乏一个君王应有的担当,使他很多措施都处置失当,而且朝令夕改,不谙治国之道,用人办事之术,越是勤政却在亡国的路上越陷越深,再加自万历之后,朝廷内斗频仍,党争激烈,又遇上了天灾不断,最终也只努力了一个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