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牛刀(四)

文/夜奔

韩烟面无表情,穿了一身孝服跪在地上,他的眼前摆着一具尸体,韩千云的尸首。这具尸体已经不能称之为为尸体了,叫它肉酱也不为过。因为除了韩千云的头颅还算完整外,他的身体部分完全像是被人大卸八块了,给韩千云化妆的化妆师穷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才堪堪把尸体拼凑完整并缝合。

此刻,怒火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内心。他从未想到杀人者不仅杀害了他的父亲,而且还将他的父亲碎尸了。

韩烟盯着那个收尸的仵作冷冷道:“我爹的致命伤在那里?”

仵作有些不敢直视韩烟的眼睛,这种眼神让他想到了死人。

“以老夫愚见,令尊身上的致命伤恐怕不止一刀,全身上下的刀伤都是致命伤。”

“你是说对方在将我爹杀死的一招的同时,同时将我爹的躯体碎成无数?”

“恐怕是的。”

“这不可能,一个人在身中数刀的情况下怎么会死的丝毫没有痛苦,脸上的神情反而很安详呢?”

“这……”

韩烟叹了口气,他知道仵作没有理由会骗他,但他不能想象他爹为何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死的如此平静,这实在是违反常理。林振南拍了拍跪在地上的韩烟,在看到韩千云尸体的时候,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他却产生一种恐惧感,他的眼光不低,看得出这是如何做到的。他想起了近来江湖中的那条最震撼人心的消息,十八大寇被人杀死,其死状极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他有种预感,那个杀了十八大寇的神秘人物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杀死韩千云的人!

“这只有一个解释。”林振南凝重道,“对方的刀很快,快到能在一瞬间劈出无数刀的程度才能让韩兄没有丝毫痛苦地死去!”

韩烟对凶手的可怕程度又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识,在此之前他只知道他很强,却不知道强到了何种程度。现在他已明白,这人的武功境界恐怕他今生都没有希望达到了。几天后,韩千云下葬了。

这几天,韩烟又想了许多。他想到了丁零,在他认识的人里,也许只有这个人才有些可能使出那可怕的一刀。莫非丁零就是那个神秘人?韩烟不禁摇了摇头,丁零于他来说虽然很神秘,但以他的武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做到这点,更何况他身上没有那种能够令人如坠冰窖的杀气。

这几日来,林振南在书房中又一次与韩烟进行了谈话,他催促韩烟尽快把寒烟碧云掌这门武功传授给他。这次的谈话不仅又让韩烟的疑心加重了几分。他已经可以确定,覆灭韩家堡的神秘人是有意放他走的,如果这对于他没有好处,他不会多此一举。

现在韩烟只能投奔林家,林家家主此刻又趁火打劫,觊觎韩家的武学心法,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会为难韩烟,但韩烟却发现林府这几天里多出了不少守卫,这些守卫不仅是防外,更主要的是把韩烟软禁起来了。看样子如今不交出寒烟碧云掌的心法他连林府都走不出去了!

一个念头在韩烟心中闪过,也许那神秘人有意放他走这件事与林振南讨要韩家武学心法这事是有某种关系的?想到这儿,他头上的冷汗不禁流了下来。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是真的。若论韩烟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绝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这门高深莫测的武功,这门武功只有他和他爹才会,现在韩千云已死,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这门武学心法了!

韩烟想通这点,又做出了一个推测——莫非自己的父亲是林振南雇佣那个杀手干的吗?这件事现在看来只有林振南是最终受益者,也许他才是真凶?


丁零这几天一直没出明月楼,因为他已离不开玲玲。这个年轻人已经陷入了爱情之中,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玲玲还重要了。

丁零搂着玲玲的香肩,对玲玲说道:“我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里?这里不是很好吗?”

“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隐居起来,那个地方应该是一个山谷,山谷里四季如春,到处都长满了野花,没有人来打扰我们。”

“我不想去,那个地方生活一定很贫苦,哪有明月楼里舒服呢?”

丁零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像珍珠,“那去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想去,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去的。”

“真的?我想回家看看。”

“在哪?”

“西京。”

“我带你去。”

玲玲叹了口气道:“只不过你得先把我从明月楼里赎出来,否则我哪里也去不了。”

“要多少?”

“一万两。”

丁零沉默了,他本来就是以钱财为身外之物的穷光蛋,这一万两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短时间内,这个浪子要去哪里去弄这么一大笔银子呢?丁零想到了沈潇湘,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只算是普通朋友,就算他肯借,丁零也不会要的。韩烟?这两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凭这样的交情一定可以借给他这笔银子的。物化两人友谊的事,丁零并不想做,但如果没有钱,他就没法带走玲玲。

他吻了吻玲玲的额头,轻声道:“我会带你走的。”

丁零离开了明月楼,他向林府走去。林府还像他前几天看上那样,他跟守门的小厮打声招呼,小厮进了府,不一会儿便从林府走出。

“这位大爷,韩公子近几日不便见客,您还是过几天再来吧。”

“他病了?”

小厮笑笑便不开口了。丁零看出他的意思,便从怀中摸出些银两递给他。那小厮看看周边无人,这才低声道:“他没病,只不过我们家老爷不让他出来,谁也不能见他。”

丁零点点头,便离开了,他觉得这个朋友似乎遇上了些麻烦,看来从大门他是进不去了。丁零打算晚上再来,翻墙进去。临近傍晚,他从木匠那里买了一架直梯,一直等到半夜三更,无人行走,这才轻手轻脚地扛着梯子穿过几条街道,来到林府的后墙外,他觉得一定没有人能猜到他会从这里进去。

梯子架好了,他忽然感到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他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转头一看,只见沈潇湘站在他的身后,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是你?”

“丁兄半夜三更再此有何贵干?”

“进去。”

“进去可用不到这东西。”

“你倒用不着,一飞身就过去了,但这么高的墙,我只能用梯子。”丁零脸上有些发烧,这提纵的本事他还没有学会。

“这倒不必。”

沈潇湘从袖里掏出一把钥匙,“用这个。”他把丁零带到旁边不远处的后门,用钥匙捅开了门。

“钥匙哪来的?”

“偷来的。”

两人进了后院,后门并没有人把守,但丁零还是放慢了脚步,生怕引起什么动静。丁零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沈兄你为什么要帮我?”

“朋友的事我自然要帮。”

黑暗中,丁零看了他一眼:“那你知道这儿的地形吗?”

“行走江湖,这点东西我还是知道的,跟我来。”

林府很大,如果不知道深浅的人初次来此,必然会绕晕,好在他手里已经准备了一副地图。

“你去哪里?”

“厢房,见我的朋友。”

“这边走。”

两个人绕过几间大屋,躲过还在巡逻的守卫,终于来到了韩烟所在的厢房。这地方前前后后竟设下了十多名守卫。

韩烟坐在书桌旁,正在默写家传的心法,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这样了,不过他也留了一手,没写下心法最精要的部分,默写出的这部分只是皮毛。

忽然,他感到烛焰闪烁了一下,像是被风吹乱了一般,他心生警兆,这个地方门窗紧闭,他的呼吸也很均匀,又怎么会有风呢?一定是有人用深厚的内劲穿过窗户,击穿了烛火,这人的手法无声无息,必然是高手。这人用内劲给他发了信号,并没有伤他,只能说明一件事,对方很可能是来解围的,但又会是谁呢?他想来想去,只能是丁零来了,但又觉得不可能,他哪里有什么内劲?他十分迷惑。

他放下笔,推开门,门外的守卫像门神一样站在那里,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便一脸戒备地盯着他。

“夜深了,天气凉。请回房休息罢。”

韩烟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出手了,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这时能来解围的人暂时对他没有恶意,否则他在书房里就已经被人用内劲杀死了。剩下两人也紧跟着出手。片刻之间,已经有三人被打翻,但这些守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很快就镇定下来,此时他们已经被解决了五个人。

一旦守卫们镇定下来,三人虽然能冲出去,但是必然要经过一番纠缠才能脱身,到时候整个林府的人都会围住他们,他们就毫无机会了。韩烟明白这点,他挡开几柄劈向要害的刀锋,左支右绌,拼着挨上一刀的代价躲过刀网,闪身到沈丁二人身边。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丁零还在恋战,一柄菜刀劈砍之间,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回合后也解决了几个对手。韩烟见此,知道丁零已经砍懵了,便一闪身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出战圈,足底猛然发力,身形飘忽间便跃上了屋顶。那沈潇湘闻声也跟了过去,接着五根手指一齐发出内劲,只听得铛铛铛几声,守卫们纷纷持刃抵挡,但这内劲极强,竟将他们的虎口都震裂了!这样强大的内劲,简直闻所未闻,若是对方有杀心,他们早就被震死了,那人并没有尽全力,这只是个警告。那为首的见此情景,心内大惊,便大喝一声:“别追!不是对手!”这时林府一片大乱,趁此机会,三人兔起鹘落,没过多久就出了林府。这时城门未开,他们暂时还出不了黑城,只能在城里躲藏。

“多谢两位搭救,丁兄这位是?”

“这位是沈潇湘,我们也才认识不久。要不是他,我可找不到你。”

“这次身陷林府,要不是沈兄我是逃不出来的。”

沈潇湘按住韩烟的手,“这些话以后再说,我们先打算一下怎么出黑城。”

“林家势大,明日直接出城门定会派人埋伏的。”

“我们趁着夜色翻墙出去。”丁零提了个建议。

“那城墙数人之高,仅凭轻身功夫,只有大罗神仙才能翻过去,这不是好办法。”

“除非有工具。”沈潇湘补充道。

“绳子如何?”丁零笑了,从怀里拿出一捆麻绳。


“你怎么做事的?”林振南喝了一口茶,门厅里站着守卫们。

“对方有高手,武功极高,我们不敌。”一把刀身被击出深坑的刀递给了他。

林振南瞳孔一阵收缩,“对方用的什么兵器?”这些刀都是百炼宝刀,被击成如此模样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没有兵器,如果有的话,应该是隔空内劲。”他的声音在颤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说什么?”

内劲?这绝不可能。一个人的功力再高,内劲再强,也不能与金铁相提并论,这是武林的常识。除非……

林振南知道他不会对他说谎,这是个有经验的汉子,不会看走眼。林振南叹了口气,又问:“对方来了几个人?”

“只有两个,一个使菜刀,另一个……”

“菜刀?”

“的确是菜刀,而且十分凌厉,伤在他手底下的兄弟为数不少。”

“你真的没有看错?”这实在太过离奇,久经江湖的林家主不得不再次询问。

“没有,家主。”

“你可知道武林中的高手有谁以菜刀做兵刃?”

“不知。”

林振南摆了摆手。那头领会意,便悄悄走出厅外,这才松了口气。他的部下个个都是好手,眼界也不差,寻常江湖高手在他们手底下只有认栽的份儿,可如今……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困的?”

“这个……一开始我并不知道。”

“是沈兄告诉你的?”韩烟看了一眼沈潇湘,这人绝不简单。虽然实在夜间,但他也看到沈潇湘出手不凡,他对丁零能找到这么一个高手更加惊讶。

“不是,其实我是想找你……”丁零一想到自己的目的,便觉得有些对不起朋友。

“什么?”韩烟见他吞吞吐吐,更添疑惑。

“借钱。”

“借钱?”

“我会还的。”

韩烟顿时感到哭笑不得,“你是说你想找我借钱,但是见不到我,才进了林府救我?”

丁零点点头,两眼盯着脚背,这理由实在不光彩。韩烟见此,便问:“你是不是跟哪个小娘子好上了?”

“你怎么知道?”丁零有些诧异。

韩烟笑了起来,这是他这些天以来头一次笑。沈潇湘也笑了,“应该是明月楼里的姑娘,他这几天一直在那儿。”

虽然这朋友的目的实在不纯,但毕竟也是冒死救了韩烟,他心底还是十分感激的,“你又救了我一次,这辈子我欠你的是还不清了,现在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要多少?”

“一万两。”

“这数额实在不少,得去钱庄取。只是现在,我不能在黑城出面了,这倒是个麻烦事。”韩烟一脸歉意。

“不麻烦。”沈潇湘拿出一叠银票。


朔风呼啸,此刻银装素裹,北国的寒气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路上没有行人,就连足迹也看不到,一切痕迹都被雪掩盖。这里已经快到塞外。一片寂静之中,有一个青年赶着一架马车,手里提着酒壶,不时喝上一口以御寒。马车在大路上晃晃悠悠的,很是悠闲,他很高兴,因为马车里坐着他的妻子,他们就要到关外隐居,骑马牧羊,再也不问江湖之事。他很喜欢这里的雪,因为它能埋掉他身上的一切过往。

他倒了倒酒壶,把剩下的酒液都倒进嘴里。从马车中伸出一只素手,一只装满了热酒的酒壶递给了他。

“还要多久?”马车里传来她的声音,就像这北国的雪,你一听了就会心碎。

他赶了一鞭子马,“天黑之前,我们会走到最后一个客栈,放心吧。”

“小心些,路滑。”

两人又不说话了。天快黑了,他催马快走,转过几条山路,便遥遥望见一家披着雪衣的小客栈立在眼前,像极了塞上站岗的兵士。

“到了!”青年把马车停下,又打开门帘,扶着她下了马车。她穿一身素白的袍子,银狐皮制成的大氅披在身上,戴一顶狐皮帽,裹得十分严实。青年拿下行李,在马棚里拴好马,两人便一起走进了客栈。

进了门,跑堂的便接过行李,十分热情的问:“天色这么晚,二位怕是要住店了?”

青年点点头。

“那二位来的正好,我们这小店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去关外的人很多?”

“都是来往的商贾,应是今年最后一趟了。”

两人随他上了楼,进了房间,那青年吩咐小二把几样酒菜送了上来。跑堂的走上去,小心的叮嘱道:“二位,我们这里可不太平,夜间不要随意走动,看你们两位都是带刀的,不要冲动,小心性命。”

两人点点头。等他走后,这两人才开始交谈。

“这不是善地,今晚倒要小心些。”

“这地界是‘十八大寇’的,下这么大的雪,人都留在这,正好给他们机会了。”青年若有所思,“等熬过今晚,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入夜,两人都未睡沉,兵器握在手里,一有动静就要出鞘见血,显然是久经江湖的老手。


明月楼里,灯火通明,这个地方夜间最热闹。一个青年来到这里,独自一人,他没有叫姑娘陪他,也没有朋友与他同饮,这最热闹的地方竟有如此冷清的一面,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青年穿着黑衣,脸色苍白,身子十分单薄,在他身上只有喝酒这一个动作,重复而机械。

“一个人喝酒,这是很不妙的事。”一双素手掀开了帘子。

青年并没有抬头,对此不不闻不问。她走到桌前,按住他的手,青年停下了。

“两个人喝酒,是最不妙的事。”青年开口了。

“为何?”

“他们容易出事。”

她笑了,“如果这两人都只会喝酒呢?”

青年这才抬起头看看她:“你会喝酒?”

“我只会喝酒,这是很不妙的。”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请坐。”他拉出了一张椅子。


“你们知道规矩,东西都拿出来。”

客栈里忽然响起这样一声,两人惊醒了。

“该来的果然要来。”他的声音很低,“你在房里待着,我出去。”

她点点头。她相信他能处理好。他推开房门,一手握着刀,一手拿着一包东西,下了楼。一楼站了很多人,手里捧着这次的买命钱,陆续交到一个人的手里。这汉子面带微笑,披着鹿皮大氅,腰间别了一口宝刀,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不少银子,很快就临到他了。林青缓缓走过去,把手里的一包银子放在桌子上,大汉盯着他,林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看在他的眼里。

“等一等!”那大汉叫住林青,“何老二!这人住在哪间房?”

掌柜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位大爷住在玄字三号房。”

“脸倒生的很。”大汉右手按在刀上,“第一次出关?”

林青点点头。

“用刀的?”

“是。”

“过两招?”

“我在您手下可走不过一招。”

那汉子大笑,“懂规矩。”

“那人很会喝酒?”她从壶中倒出一杯酒,也不与他碰杯,径直喝了下去。

“喝的少。她喜欢看着我喝。”

“女人?”

他点点头。

汉子没有找他麻烦,这一夜虽然有些波折,但也算平静。天还未亮,他们补充了些食物,灌满了酒坛,上了马车继续出发。出了客栈,林青加紧催马,他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一路上恐怕还有凶险。那汉子虽然没有和他动兵器,但是这是十八大寇的习惯,十八人一起上,汉子没动刀,怕是因为其他人没来。如果林青想当场出手,的确可以解决他,但是必然要惹上仇敌,他一心归隐,自然不愿惹上这种麻烦。

“你是不是有心事?”她感到马催的很急,这不像他。

“昨晚那人来者不善。”他握着刀,“很难说,他们会等我们上路再出手,快走,总没坏处。”

她点点头,“我们已经出了关,再走两天路程,就能看到草原了。”

风停了,雪也停了,一路上只有马踏积雪的声音催人入睡,可他的精神很紧张,快了,快了,再走过这个隘口,就自由了!不过,十八大寇如果要下手,这里也的确是个好地方,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小心。”他叮嘱马车里的妻子,“这隘口是最后一个,成不成就看这里了!”

两人都握紧了刀。他又加紧催了催马,马儿嘶鸣着,拉着两人疾驰而去。忽然,这黑马人立而起,停住脚步,再也不肯向前一步。他的瞳孔一阵收缩:这里被挖下了陷马坑,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开。他下了马车。

“出来吧!”他低喝一声。

十几个魁梧汉子从隘口后面走出,其中一个正是他昨晚见到的。

那汉子大笑一声,“兄弟几个并非要为难你,只要你把车里的人儿交出来,就留你性命!”

他沉默地盯着那汉子,“还有个法子。”

大汉摇摇头,“就算有千万个办法,你也只能照我说的做。否则,”他拔出刀,“你知道规矩。”

那汉子话音刚落,林青便已经出了手,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余地了,只有抢占先手,短时间内毙杀几人,他才有一线希望。一旦这十八人联手,便是绝世高手在他们手底下也要吃亏!汉子显然在戒备着,看到林青已经出刀,便向后急退,暂避锋芒。不过林青的目标并不是他,这一刀只是虚晃,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向另外几人劈出几刀,这几个大寇显然没有预料到林青实际上是向他们出手,或者说,就算预料到了,也躲不及了,他的刀很快,以至于他们平生还没见过!

片刻之后,便有两人倒下,一个大寇也险些身首异处,胸口上也已经中刀。现在还有十六个大寇。当然,这些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们的反应并不慢,短时间内就将林青围在刀阵里,几柄等待饮血的宝刀已经劈向了他全身各个要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瞳孔一阵收缩,在身前画出一道刀圈,隔开几柄刀,两足飞快点地向后退去,但还是没有完全躲过去,左臂和胸口上多出两道血口。这时候,大寇们身后却传来了“咻咻咻”的破风声。

那为首的大寇大喝一声:“有暗器!”,立即团身躲过,但这暗器来得实在太快太急,三名大寇当场重伤,躺倒在地,两名大寇被暗器洞穿了喉咙。

“马车里的小娘儿下黑手!”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出这手,对这个女子他们根本还没放在眼里,他们死于大意。

趁这机会,林青又出了手,拼着胸口又中一刀的代价,手起刀落,又解决一个,现在还剩下十个。但这几人已经不好对付了,刚刚他们只是大意,现在一旦处处防备起来,林青就要陷入苦战。

“把那小娘们赶出马车!”那大寇回手便扔出几柄飞刀,她不得不劈开车顶,跃出车外,躲开这几柄夺命的飞刀。


“我也喜欢看你喝酒。”

“是吗?”他看了她一眼,“可你更喜欢喝。”

她摇摇头,“遇到你这样的人,我便只喜欢看了。”


“大哥,我没说错,这小娘们可真水灵,要不是我这鼻子好使,闻到这娘们的香味儿,我们可就错过了!”昨晚那汉子一见她,眼睛有些发直。她冷冷的看着这个人,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你去对付她,老三!记住不可伤她!”

“这可是件美差,多谢大哥!”那人提着刀,走向她。

“至于这个人,”那大寇恨声道,“插了他!”九个大寇又围住了林青。

他并不担心妻子,她知道她能对付的了,她以前是职业杀手,对方虽然身手一流,但是遇到精通各种杀人手法的她,结果只有一个。他担心的是他自己,他已经处处挂彩,流血不少,这场苦战他不能打消耗战,只能速战速决,但对面这几个人显然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


“她也这么说过,”他又喝了一杯酒,“只不过她的下场并不好。”

“什么下场?”她握紧了杯子。

“死了。”他感到很痛苦,他有些惊讶。痛苦,这种感觉他很久没有过了,他已经麻木,为什么在这个人眼前说起时,竟然会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大寇们的刀网已经困住他,他不敢出刀,一旦出刀就会露出破绽,但他也不能等,再等下去,于他更不利,这是两难的境地。看来如今要交代在这儿了,他想,不过在此前,一定要让她逃出去!她想去草原已经很久了,现在那茫茫无际的大草原就在他们眼前,他一定要让她逃出去,一定,他答应过她。她和那大寇还在缠斗。那人并不想下杀手,只是和她周旋着,但也十分小心,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但这女人身上的那股狠劲,更让他异常兴奋。

“她死的时候应该不会痛苦,”玲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是为你而死的?”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下子捏碎了瓷杯,瓷片扎在他手里,血渐渐渗了出来,很痛。她看着他,抓住他的手,用酒冲洗了伤口,拿出自己的手绢包了起来,伤口渐渐结痂了。

他终于还是出刀了,他等不了了,这刀已经用出了平生所有潜能,他知道自己的刀很快,但连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刀竟会这么快,甚至他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这是惊人的一刀,这九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转眼之间,林青的刀便向四周连续劈出无数刀,大寇们如置身于修罗地狱!几乎不到一个呼吸之间,九个人便已经身中数十刀,横死当场,死去之前似乎没有丝毫痛苦!竟个个面带微笑!林青的刀还未停下,刀锋又指向最后一人,又是瞬间劈出了数十刀,他无从躲避,便已经被林青大卸八块,死状奇惨。但是林青的刀还是没有停下,他明白这一刀出手后,他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了,这是他所习刀法最后一式,他还从未用过,当初传他武艺的老杀手曾叮嘱过他,“不到万不得已,这一式决不能动用,这刀不属于人间,只属于地狱!只要见了它的人都要被杀死才能停下!”,现在这一刀已经指向了她!

林青被刀控制着,他做出了选择。刀锋反转,指向了自己的喉咙,只有这办法他才能停下了,他笑着闭上眼。

“不!”她知道他已经被刀控制了,她呼喊着,但已来不及。她一闪身,便将自己送进刀锋,她救了他。

“活下去!”这是她最后的声音,刀被捅进她纤细的身子,雪地里开出了一朵红花,死时没有痛苦。他的声音嘶哑着,寂静的雪地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野兽般嘶叫着。

良久之后,他想起今日是中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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