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村长去镇里开大会。全村人都在村头等着。他们在等一个好消息。我小时候经常和我奶奶在一起。以我奶奶那一派代表为例，村子里如果你想打听到什么及时的新闻。比如说，村长的女儿今年有没有被男人睡过。村长老婆会不会在菜市场买猪肉的时候和阿狗家他婶婶吵起来。吵起来有没有问候对方的老公。这些消息，我奶妈她们都很清楚。只不过如果想从我奶奶这这些人的口中翘出一点新闻，必须得花一些花生米或者两斤地瓜酒。

村长真他娘的有钱。大家聚集开会的小卖部就是他家开的。用我叔的话说就是，这里是全村的CBD商业金融中心，也涵盖了娱乐，政治为一体的机构。小卖部里有村子唯一一台彩色电视机康师傅方便面。我过生日那天我伯母送给我一包。我把袋子里的空气抽干，加入调料包，用手隔着袋子抓碎方便面，和小伙伴们分了吃。

阿狗这王八蛋后来和我打架。按理说打架之前我是要叫他把那两口方便面还给我的。这家伙嘴巴又大，两口下去我方便面都所剩无几了。长得又黑，全身像我隔壁家阿武爷爷半夜去抓的泥鳅一样黑。晚上拿手电筒往狗身上一照会发光。

村子里没有上学的孩子几乎都没有名字。大家就根据自己的长相任凭别人取外号。叫着久了竟然连户口本上的名字都忘了。长得黑一点，讨人嫌就叫阿狗，我们村里几个人叫阿狗。不过嘴巴大的就只有经常和我玩的阿狗。

2.村长直到天黑才从镇上回来。还没到村口就大喊着：“今年的扶贫政策下来啦，每家每户多增加2000块钱。”村长老婆乐开了花，再也不用和阿狗他婶吵架那半斤猪肉了。大家都排着队在小卖部前打电话。那是村里唯一一部电话。

我和阿狗盯着最后那两包康师傅牌方便面。哪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敢动那两包方便面我就揍他。村里人开始在计算着过年采购的物资，打电话给自己的亲自。一块钱一分钟。村长老婆就是有经济头脑，扶贫的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今晚就被她赚了一笔。彩色电视机里正在播出《射雕英雄传》。我记得很清楚那一集。洪七公这个糟老头子带走了杨过去练武功，顺便把小龙女给住了。白白被伊志平这个混蛋给糟蹋。每当这段播出的时候村长夫人就关掉电视。我哥他们从菠萝蜜球，椰子树上跳了下来。大声骂到：“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金庸大侠要知道还不被你活生生气死？”

那天我们终于看村长夫人沉浸在喜悦之情中看到了那段期待已久的画面。原来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不过我哥的一个朋友一气之下踩坏了村长的三棵芒果苗。

我奶奶神秘的朝我靠过来凑近我的耳朵：“拿口槟榔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电视机里那些都是鬼。”我奶妈神叨叨的。

整天不要我看电视的后面。说是后面看到一大堆不干净的东西。

3.公社请神上位那天我在围墙的角落下面看到了鬼。一个黑黑红红的大脸直接印墙上。有点像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很多人散去后我告诉阿狗。他并不以为然。这家伙那天在村长小卖部那里竟然一个人买了两包康师傅方便面。要不是看在他还我两口的份上。我应该会和他翻脸，可我嘴巴不比他大，为此我觉得很不公平。

过完年后就是夏天了。

那个夏天伊丽莎白出生了。无声无息。甚至村长夫人什么时候怀孕我都不知道。平时看她肚子也没发觉有什么变化。村长也真够牛的。都五十多岁了，功能并未褪去。

伊丽莎白是我们偷偷给村长女儿取的外号。她女儿出生的那天是凌晨两点多。村里的大人听到村长敲着鼓，不停的喊着村里青壮年的名字。我第一个醒过来，偷偷从我奶奶窗口溜了出去叫醒了阿狗。村子里那些青年都喝多了，没有一个能叫醒的。我们围到村长家。我奶奶她们那个机关情报组也赶到了。果然专业，八十岁了还是健步如飞。

村长夫人不停的喘着粗气。嘴唇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一只手紧紧拽着村长，长长的指甲把村长手背上的血管都要挖裂开来了。

“快送去医院。”人群中有一个声音跳了出来。

村长赶紧去公社找那台政府脱贫致富的拖拉机。折腾了半个小时才发现拖拉机发动机坏了。

我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奶奶向我招手。我朝她冲了过去。

“去牵阿牛过来。”我奶奶不慌不忙的说道。

阿牛是奶奶养了十年的水牛。懂听人话。至少懂听我和奶奶的话。

村里人用阿牛拉着平板车。一路冲到了镇医院。终于在第二天早晨生下了伊丽莎白。我学着村子的样子在医院门口那棵菠萝蜜树下点燃了一根树枝。假装的在抽着烟。阿狗直接就睡在了医院的长板凳上。

我心里想，这样的落伍的武装战略装备根本不行啊。万一哪天美国一个导弹打过来。那不是全村人都要去北京会见最高领导人了吗？

果然过不了一年。美国就派飞机下来监察我们。那天我和阿狗正在河边喂牛，阿狗家的两只鹅正在河里玩。草地上的蜗牛还贪婪的喝着露水。我和阿狗躺在草地上。天上的云朵很重，仿佛要掉下来。我看着那些在空中盘旋的飞机和阿狗打赌，我一个石头丢去就可以打中其中一架。

第二天我们在村口听说了一则新闻。昨天一架飞机为了保护祖国南海和美国战斗机进行对抗英勇牺牲。让我们向英雄王伟学习。

那一阵子吓得我不敢出门。生怕是自己一个不小心把王伟同志的飞机打了下来。

4.阿狗告诉我，长大后他要当一名飞行员。我很明确的告诉他。如果想当飞行员，胳肢窝必须更够忍受的住长满刺的叶子从中穿过，而且不能哭，也不能出声音。还要站在自己家的水桶上，而且水桶不能变形，这样就算是考核通过了。以后长大了就可以当飞行员。

阿狗听了满心欢喜的冲回家。

第二天阿狗决定和我绝交。因为他把家里水桶全部都踩坏了。连做饭的锅也不放过。他妈妈追了他从村头跑到村尾。

阿狗被他妈妈用藤条打倒在水沟里。不停地喊着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水沟里的泥巴和阿狗的肤色浑然天成，他扭动的身体，远远看过去真像一条泥鳅。你知道的，我一直都这么认定他外号的由来就是一条黑黑的泥鳅和像狗一样大的嘴。藤条抽在身上，印出红红的一道道血印。像学会了绝世武功的杨过都悬崖底下归来报仇。

从那天后。阿狗决定不再当飞行员。毕竟付出的代价确实太大了。

我寻思着阿狗以后的理想是什么。那天和他断绝了友谊就像戈尔巴乔夫和罗斯福签订了冷战合约。我的世界在也没有看到阿狗。

5.四年前的一个清明节。那时候我已经大三。我奶奶去世一年了。我准备回老家看看她。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准时回去看她。

有时候路过阿狗家门口。门口那条水沟早已干涸了。他家门窗禁闭，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还放着他当年为了当飞行员踩破的桶。

阿狗死了。是在镇上被车撞死的。他开着那辆摩托车，新款的日本进口本田雅马哈。改装过后时速可以达到一百八。

阿狗终究没有当上飞行员。却在绽放的年华骑着那辆本田雅马哈飞向了天堂。我听说那天晚上他在医院流了很多血，被一根手指大的菠萝蜜树枝插穿了大腿动脉。血像烟花一样飞在空中，医院里空无一人，那是大年初二，医生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阿狗和我只去过两次那个医院。一次我们迎接了伊丽莎白。一次我送走了阿狗。

我终究还是在医院那棵菠萝蜜树下点燃了一根真正的烟。我把一三根插在土里。

阿狗兄弟。是和天下。好烟。希望你下辈子，能当个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