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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我爱你,请你记得我,好吗?
这是成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成远是航天局编号5252的宇航员。他是“远航计划”入选的第四十五批人员,也是“远航计划”入选的最后一批人员。
和成远同一批入选的有三十二个人,三十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他们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岁出头。
航天员的训练非比寻常,每天要进行大量的体力、压力、引力等身体在不同环境方面的适应训练,早晚还有两次集体学习,每三天一次测试,一月为一个周期,周期内达不到合格指标的还会被筛选出“远航计划”。
和成远同一批入选的人员里那个唯一的女生叫寸一婷,她不爱说话,训练中刻苦,冷酷,坚韧。一些训练项目连男生都会受不住发出痛苦的声音,可寸一婷从来没吭过一声。
成远从入选那一天第一次见到寸一婷,就喜欢上了她的气质,她身上有一种能感染人的女性力量。
航天局之前有过很多女性,寸一婷在里面不算看起来优秀的,因为她太娇瘦了,其他女宇航员都有超过一米八的身高,可她才有大约一米七的个头。
同一批二十二个男宇航员里,有将近一半人追求过寸一婷,可是都没有得到过她的回应。有人问过寸一婷,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寸一婷冷漠地说,喜欢比我强的。
那一批人里,表现最优异的有三个人,每次体测总是排名第一的吴振东,单项测试破历史纪录的尚科,以及唯一的女性寸一婷。
寸一婷看向吴振东的眼神总是又刚又柔的。刚是她骨子里在和这个男人较劲,她想超越这个男人,可每次她总差吴振东那么一些距离。而她的柔是一个女人对一个优异男人油然诞生出的仰慕,仰慕又催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情愫。
“远航计划”,顾名思义,就是挑选出最优秀的宇航员前往太空,寻找可供人类移民的星球或是新的能源,地球生态环境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大气污染早在几十年前就超过正常数值,石油等珍贵资源变得供不应求,各国才开始把寻找新的家园这一计划列入了重点项目。以前人们总以为这一天很远,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而一代又一代人故去了,留给这个星球的狼藉没有减少,是逐日地递增着。
“远航计划”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刚开始叫“寻找新生态计划”。那时候,全球各地的航天事业极速发展,m国首先靠着领先全球的技术制造出了人类第一艘宇宙飞船,比超音速飞机还要快,二十年后,z国研究制造出航空速度能达到万分之一光速的宇宙飞船,时至今日,航天工程到了一个新高度,那是以前的人们不敢相信的,飞船航行速度达到了千分之一秒,飞船搭载上了半成品的核聚变发动机,虽不是完全的核聚变,但足够飞船在宇宙中航行数百年。可是,“远航计划”近几十年来,却并没有取得让人满意的成效。从第一批培训出来的航天员到第四十四批人员,只有两批航行到外星系的人员回归,那趟航行花费了这些人几十年的时间,去的时候正值年轻,回来时已年过半百,他们航行到了地球外几万光年的星系,一无所获,而其他批次的人,至今一个都没有回来。
“远航计划”近几十年来也遭遇着巨大的压力和负担。持续了将近一百多年的“远航计划”,不仅花费了各国大量的资源,还投入了大量资金。这使得原本就对地球上物资匮乏的人民造成了生活水平更严重的下降,生活也愈加地窘迫。非洲和南美洲地区已经有大量的人民陷入饥荒,全球各国的民众对“远航计划”的抗议也愈加激烈,非洲唯一的航天局是整个非洲所有国家在一百年前联合创办起来的,五年前,被极端反对“远航计划”的民众给炸毁,南美洲b国的航天局长和几位重要技术人员在三年前被极端分子在家中杀害。
“远航计划”新的一轮人员选拔开始了。这次选拔将成为计划的终点,上面下来了文件,民意和资源只够支持航天局做最后一次远航计划,如果这次还没有得到成效,“远航计划”将永久暂停。
以往人员的选拔由航天局的专项部门来进行决定和宣布。这次,却是航天局局长本人过来,他对成远他们这些通过最终测试的航天员讲了一番话。
他说,你来了这里,能站在今天这个地方,你就要认定一件事,做这个事,不是为了你们自己,而是为了你们身后将近一百亿的人类,做这个事,为这么多人,是要用生命做代价的,你们能吗!
“能!”
台下,只响起这么同一个声音,像石头落地一样坚定。
局长看着每个人的脸,他看过好多张这样的脸,几十年里,他也送走过好多这样年轻的脸庞,他的眉头是凝重的,可他的凝重中似乎总有那么一丝忧伤,旁人看不出来。他开始宣布名单,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吴振东”
“尚科”
“李念”
………
一个接一个名字从他口中跳出来,“远航计划”规定的是最终只会确定十二人,他们这批入选的三十二个人在这长达几个月的训练和测试中,淘汰掉了七个人,现在就是从剩下的二十五个人里,定出最终飞向太空的十二人大名单。
大厅里,一个个名字从局长嘴里传响,那些被喊到名字的人身子一崩,挺得更直了。而随着最后一个名字喊完,都没有出现成远的名字,成远和很多没有被喊到名字的人都知道自己平时测试的成绩,明白自己入选最终名单的概念,没有听到自己名字,很多人失望,但也理解自己的能力确实不如这些被选上的人,成远也理解,可是,很多人很快开始疑惑,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在平时的训练和测试中总是优异的,不应该选不上,那个人就是寸一婷。
寸一婷站在那里,立得很直,可她的眼睛也是直直地望向局长,似乎眼神里带着她不屈不饶的骄傲,可是这份骄傲是不服气的,她在寻求一个答复。
局长讲完名单,让这十二人做好准备,一周后进入飞船做第一次飞船短天文距离测试,说完便要离开,这时候寸一婷开口了,她只说了一句话。
“凭什么没有我。”
还没走出去几步的局长停下脚步,他回过头去看寸一婷。
“你自己知道原因。”
寸一婷大声地回应道:“我不知道,我要求告诉我没有入选的原因。”
局长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他只喊了一声,解散。接着转身继续离开。
“局长,寸一婷的测试成绩已经超过了入选的标准,我认为这次选拔应该有寸一婷。”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向他看去,那是吴振东的声音。
局长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似乎没听到这个声音。站在原地的寸一婷盯着那个没有回头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是僵硬的。
“局长,寸一婷凭什么不能入选。”
“我认为这不公平!”
吴振东在喊,站在人群里的成远也想帮寸一婷说话,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局长加快了步伐走回来,语气像砸在地上的生铁似的,开口说道:“你还敢替她说话,本来你也不可能入选,你和她做了什么你们自己不清楚吗!非要我在这里给你们再说一遍吗!”
其他人都表情严肃地望向局长,站在一旁的航天局其他工作人员也望着他,成远听到局长的话,表情凝重地看向寸一婷,他看见寸一婷的身子在听到这些话后似乎一瞬间塌下来了。
几周前,吴振东向寸一婷示爱,两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两个人总会避开其他人住在一起相处。可是事无巨细,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被航天局里到处游走的自动监控给发现,因为“远航计划”的特殊性,计划规定,航天员之间不允许发生亲密关系。之所以吴振东入选了,寸一婷落选,也是航天局的选拔会议上经过了考虑,吴振东的身体素质和测试能力出众,而寸一婷虽然优秀,但是让两个人共同入选计划是不可取的。在太空航行的过程中,总会有各种因素的发生,而亲密的关系会概率造成在因素发生时出现情况外的问题。m国航天局之前得到过这样的教训,那是一对恋人一同出发,结果在一次经过陨石群的航行中,飞船机体受到陨石偏离轨道的撞击,导致飞船内部生态发生影响,派出人员维修,那次维修异常艰难,派出的三个人全部失去了生命,原本只有其中的一个女人会失去生命,但是三个人里,有一个是女人的爱人,他不顾危险和船长对讲机里传来的劝阻,去救自己的爱人,结果导致了三个人都没有回来。从此以后,各国航天局才有了这个规定,航天员之间不允许发生情感关系。
寸一婷和吴振东都知道这个规定,可是他们宁愿违反规定也相爱了。成远想到了这一点,他想到后感到有些苦涩。
最后一批“远航计划”的最终人员选拔在局长的一番话后落幕了,大厅里的人都散去了,只有寸一婷站在原地,旁边的吴振东想伸手去拥抱她,被她挡开了,她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吴振东不走,她破口喊道:“滚啊,能不能滚,让我一个人待着不行吗!”
吴振东咬着牙走出了大厅,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寸一婷一眼,他多想寸一婷能转身扑进他怀里,对着他哭出来,把所有的情绪好好发泄,可是寸一婷没有转身,甚至连一丝哭声都没有。他为她感到难过,可是他明白寸一婷的性子,他悲着脸走出大厅,在大厅门口,他看见了站在门口注视着寸一婷的成远,他知道这个人喜欢寸一婷,他走过去,成远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站在门口等着,等着里面那个人收拾起来她坚强背后的一地狼藉。
第三天,成远他们这一批没有入选最终名单的人离开了航天局。
在航天局门口,吴振东来送寸一婷,寸一婷从宣布名单没有她后,整个人变得忧郁了不少,成远走到一个角落里注视着他们的分别。他听到吴振东说,等我回来,我们会再次驾驶飞船带着整个人类去往新的家园,到时候,你,我,我们都会登上飞船。
寸一婷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成远看到她的表情埋没在一片阴霾里。
寸一婷向吴振东说了一句很老很常见的离别时说的话。
“一帆风顺。”
“照顾好自己。”吴振东说。
寸一婷背对他离开了,在寸一婷走下最后一层台阶后,吴振东大声地喊:“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了,我们结婚。”
寸一婷最终流泪了,那个在训练中那么顽强而坚韧的一个女人,哪怕多让人感到奔溃的项目她都挺过来了,她这一刻脸上流下了泪水。可是她没让吴振东看见,她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间,继续走掉了。
一周后,吴振东他们进入太空开始驾驶测试,半个月后,吴振东他们出发了。这颗形成了好多亿年的星球,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可在它漫长的生命里,注视着一个个生命的降落和离去,在这颗星球上,多少的情感埋葬进了时间,又有多少带着情感的人活完了一辈子,之后只是一个在亿万年中没有留下一丝他的线索的尘埃。
吴振东他们这一批远航计划的成员刚出发后,地球上各国和民众的矛盾终于被彻底激化,由欧洲的一股民间团体带领,在民众中不断扩大影响,最终发展成为这颗星球历史以来最大的民间势力,他们自称“保卫者”。团体人数遍布各大洲,已拥有将近十五亿人的拥趸。他们刚开始的矛头原本只针对各国政府,要求政府放弃远航计划,而是回过头来修复地球环境,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后来,“保卫者”内部高层更新换代,声音也开始逐渐不同,直到这些年,由偏向于极端的人成为了团体的领袖,他们对政府失去了希望,开始在各地挑起争端,矛头直指政府高层和航天局人员,目的是推翻各国系统和破坏航天工程,由“保卫者”来替代联合国,拯救地球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园。
这次冲突导致各国发生了一系列暴乱,大量政府官员和航天人员在这次冲突上失去了生命。z国,和成远同一批没有入选最终名单的十三个落选人员,已经有四人在这次暴乱中丧生。航天员这个身份,成了地球上最危险的身份之一,哪怕也只是落选的航天员。
寸一婷在这次暴乱中失去了双腿。当暴乱人员闯进屋子时,发现了她之前入选进航天局参加测试的荣誉勋章,暴乱分子本来要杀了他,成远赶来救了她。
成远从离开航天局后,来到了寸一婷的城市,寸一婷住在市区边上的一栋二层小楼里,那是寸一婷父母留给她的。寸一婷的父亲是研究院的院士,在核聚变的研究中牺牲在实验室。寸一婷的母亲是大学教授,四十岁时因为一场病毒离开了人世。寸一婷想成为航天员飞向太空,就是因为父母说,如果有生之年能到银河系外面看看就好了。可是两个人最终都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成远在寸一婷住的附近租了一座房子,他一边守着寸一婷一边出去工作,寸一婷回到家后很少出门,成远每天晚上都会故意假装散步的人,围绕着寸一婷住的房子附近走上好几圈,可是透过窗户,成远一直看不到里面有灯光亮起。直到暴乱发生的那一天,成远被一群人堵在了家里,所幸成远很早就把他在航天局带回来的东西都寄去了在菲律宾的父母那里,才逃过一劫。当他慌张地赶去寸一婷家里时,寸一婷的双腿已经被打断了,如果不是成远及时赶到,她的生命就会停驻在那一天。
暴乱的风波过去后,成远把寸一婷安顿进了医院。当下的医疗技术,双腿断了可以接机械装置使人能正常走路,但是机械装置毕竟能力有限,寸一婷不可能再跟航天工作沾一点边了,想驾驶飞船进入太空更是成了奢望。
成远在医院里照顾了寸一婷好一段时间。寸一婷像不认识他,没跟成远说过一句话,似乎成远是透明的,看不见的。
直到寸一婷唯一的妹妹从深圳飞过来看她,寸一婷才说话了。也是那一天,寸一婷在病房里和妹妹说话,成远把饭给她们送进来,寸一婷让妹妹出去等一会儿,她开口对着成远说了一些话。
她让成远走吧,以后她能照顾自己。成远没有吭声,她继续说,谢谢你喜欢我,可是我再没有多余的心能给你了,我的大半心死在了宣布最终人员那天,剩下仅存的一丁点心也留给了吴振东说过的那句话——“等我回来,我们结婚。”
成远低头不语,他和她两个人同时陷入到寂静无声里,成远看着她,在某一刻,成远迈出了脚步。他帮寸一婷把被角掩好,把饭盒盖上,之后没有留下一句话,走出了病房。
从此以后,寸一婷再也没有见过成远。
转眼,时间过去了二十年。
寸一婷没有接假肢,她像一个接受了命运审判的女人,一个人生活在安静无声里。她每天会在凌晨七点起床,坐着轮椅到住所旁边的湖边看看,九点回来,给自己做早餐,早餐永远是一个煎鸡蛋,一个三明治。吃过早饭,她会打开今日讯息去看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事,她总会翻阅航天资讯的频道,大多都是某个著名的航天工程院士离世的消息。当初选拔她这一批的那个航天局长,在三个月前患上了癌症,这样的消息并没有惊动她平静的湖面。她和往常一样给自己做午饭,下午到公园里去转转,或是偶尔到医院去做复查。晚上听一阵古典音乐,在十点前躺到床上入睡。
成远自二十年前走出医院后,他去了很多地方。全球环境正在继续恶化,他去看了濒临消失的死海,去太平洋上看到了地球上仅存的几只蓝鲸,它们也快要灭绝了。到埃及看了狮身人像的金字塔,在日本,他看了马上要沉入海底的富士山。在这二十年间,成远喜欢上了天文学,他看天文学时,总感到人的命运是悲哀的,他也总是想起寸一婷,一想到她,他的内心就会下起雨。
直到某一天,一个人找到了成远。
也是某一天,寸一婷收到了一封从航天局寄来的信。这个年头,几乎没人再会写信,一个世纪前,纸质版的东西就几乎没人再用了,文字通过数据传输可以到达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快得惊人。
成远被航天局召回了,最后那批“远航计划”没有入选的人员如今只剩下八个人在世,而自从最后一批“远航计划”的人员出发后至今的二十年里,那批人杳无音讯。
除了已经残疾的寸一婷,成远和其他六个人都被召回,近几年,各国政府秘密联合起来,集中最尖端的技术人员,打造出了人类目前为止最先进的飞船,这是暗自进行的,消息完全封锁,目的是进行最终一搏的尝试,找到一个可供人类生存的星球。地球,已经撑不住了,专家团队经过分析预测,地球将在三百多年后会完全改变气候和生态,成为一个无法生存的星球。人类必须做最后的尝试,当然,也可能是最后的挣扎。
成远他们被召回后和其他各国的宇航员只进行了一周的训练测试,就出发了。没办法,地球岌岌可危,之前的远航计划全部失败,民众对航天事业失去信心,而恢复地球的生态环境是于事无补的,再怎么去弥补也阻挡不了地球将成为一颗无法生存的星球的事实。
成远这批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二十年里,各国停止远航计划后,再没有培养过航天人员,只能是他们这批人去,没有其他办法,就像一代又一代人糟蹋了地球,最终的后果还是由某一代人来承担。而这将是所有人的责任。
出发的前一天,成远写下了一封信。那是用纸和笔来写的。这次行动是秘密进行的,成远的做法本该是不允许的,可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如今已经头发斑白的局长得知了这是成远写给寸一婷的信,他准许了。
成远他们的飞船刚驶离地球,那封信到了寸一婷手上。
那封信的内容如下:
一婷,见字如面。我要走了,想着这么多年里,有些话一直堆在心上,在最后离别时也该告诉你。
我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在研究天文学,对宇宙了解得越多,越感觉到不可思议,当然,也顿觉人类的渺小、你我的渺小。或许我一点也不懂天文学,因为我越了解,越感到不真实,我也越来越相信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造物主的手笔。
是造物主赐予了我们能说话的唇齿,我们在几百几千亿里的岁月里同时出生在偌大宇宙中的这个星球,还是同一个时代,在这之前,无数生命已先于我们故去,无数生命将会后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在这么广阔而冗长的世界里,在对于宇宙而言短短的不到一个顷刻间,我们出生便死亡。对于一个碳基生物而言,几十年的日夜或许足够长了,可是真的奇妙,在亿万万个星球里,有如你我这样的生命,拥有悲伤,喜悦,痛苦,善良,浪漫,俗气,真挚,悲哀等等复杂的情绪。生命太多了,那已经不能算珍贵了,是这些,我所说的生命产生出的这些,这些才是足够绚烂的唯一,也是这些维持着我们的生命走完这一场几十年的人生。
这么宏大的世界,诞生出的我们最终关于的“爱”,都那么波折坎坷。我说的那句话,造物主赐予了我们能说话的唇齿,我们却连一些话都说不出口,要被这具几十年后会腐烂在岁月里的身体给带走,那些话将不复存在,将消失在世界上。可是,我们说出口的话不也一样吗。然而是不同的,在上百亿年的岁月里,说出的话有一个人听到了,那句话就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两个小小的碳基生命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如同两条平行线,我总会感到悲伤,因为在这短暂的生命里,我们不能让生命饱满,不能让爱成为两个生命的一生,我们就在无数个时代里无数个年月中无尽的宇宙间这样子错过了。
如果连爱都没有,生命毫无意义。
我要走了,这也许是我生命的最后。
我一定要告诉你。
我爱你,请你记得我,好吗?
寸一婷看完了信,一滴泪落在了信上,那滴泪水落在了信中的最后一个“爱”字上。
她的泪水仿佛大雨磅礴,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坐在窗边颤抖着身子,眼泪划过她沧桑的脸颊。她一生只流过两次泪。一次,是分别,另一次,也是分别。
窗外,在如烟般的夜幕里,天上一个亮点,逐渐地远去,像一盏快要熄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