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2015年6月26日国际禁毒日。由于是中饭时间,小饭店里吵吵嚷嚷的都是人,杜定作为服务生忙碌于点菜、送菜、收桌的工作中。墙上的电视机在播放午间新闻,禁毒公益歌曲《生命》的旋律时不时从电视机里流淌出来,又渐渐消逝在小饭店的人海中。
一个小孩认出了杜定,问他爸爸:“爸爸,那个不是吸毒的叔叔吗?”他爸爸立马捂住他的嘴,并警告道:“别说那么大声,他毒瘾发作会砍人的!”杜定愣了一下,拿着餐具的手臂不知是因为本来就瘦,还是因为东西重,青筋都凸显出来。老板张越从厨房走出来帮忙,他拍了拍杜定的肩膀,杜定点了点头,走进厨房。一个阿姨一脸担忧地问张越:“你怎么招那种人进来工作啊?”张越笑了笑:“杜定决心改过了,而且他很勤奋。”阿姨不以为然:“小心惹祸上身!”张越笑了一下,没说话。可能是外面下着雨的缘故,天阴沉沉的,连带小饭店里的气氛都有点压抑。
张越遇到杜定的那天也是下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张越迷路了,可是找不到人问路。忽然,他发现小巷深处有一个人影佝偻着蹲在地上,可能是捡垃圾的流浪汉,张越想。终于见到人了,张越快步走过去,脚上带起了一阵阵水花。就快接近流浪汉的时候张越脚步慢了下来,他看到流浪汉右手微微举起,左手拿着针筒,准备扎自己的右手,他的右手手臂分布着很多红色的小点,左手手臂更多,密密麻麻的。“住手!”张越喊道,流浪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愣了,张越趁机把针筒夺下来,推杆拉出来,溶液倒出来,然后扔掉针筒。杜定就是流浪汉,他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张越毁了他的一餐,瘦弱的身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倒了张越,并骂道:“你有病吧!”张越站起来,劝杜定:“不要碰毒品了。”“关你什么事!”张越的眼神充满坚定,缓缓吐出了属于他的故事:“你知道吗?我有个女儿……”
张越本来有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后来,张越失业了,原本在家带孩子的妻子不得不出去打工。张越压力越来越大,他开始交上一些狐朋狗友,开始接触毒品。原本幸福的家开始日日争吵,张越在妻子的乞求下一次又一次尝试解毒,但毒已经深入骨髓了,而且他爱那种吸毒时可以让他无忧无虑的感觉,他摆脱不了那种感觉了。
这天张越一个人在家,女儿两岁了,可以自己走来走去自娱自乐,张越喂饱女儿后,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支又一支,烟雾渐渐模糊了他的面孔。张越坐不住了,他开始走来走去,但身上挠不到的痒慢慢发展到心里,他忍不住了,走到厕所,翻开马桶的水箱盖,拿出一袋东西。张越迫不及待地拿出针筒,麻利地准备好一切东西,终于到了最重要的一刻,张越右手拿着针筒,左手由于一直抖,放在桌子上稳住,针头准确地推入血管,他慢慢推动推杆,表情中带着虔诚。整个世界都圆满了,现在张越就是主宰,没有工作,没有压力,没有争吵,只有他自己。
快感只是弹指一挥间,很快的,张越意识回来了,但他努力回味,想要找回飘飘欲仙的感觉。突然,有人大声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他,张越很烦躁的去开门,打开听到的是噩耗——防盗网上的逃生窗口没锁,女儿从窗口掉了下去,四楼,当场死亡。
至今张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段日子的,救护车声、哭声、那一滩血,怎么都觉得是一场梦,之后进戒毒所,签离婚协议,恍恍惚惚又顺理成章。四年后张越离开家乡来到南方,奋斗了两年在一个小镇开了一间小饭店。生活似乎回到了正常轨道,但每每夜深人静,张越都悲痛得不能自已,用“悲痛”这个词似乎浅薄了一点。
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虽不至于打湿衣服,但雨落在张越的头发上,仿佛白头的张越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杜定没有妻儿,但他想起了家里的老母亲,那个只会在黑暗中暗自抹泪的老母亲。
小饭店的电视机里又放出了那首歌——孤独黑夜的前方还有曙光,把生命的天空照亮……生命在手中,轻易别放松……有梦在,奇迹会出现……外面雨还在下,里面小饭店还是很吵闹,但不知为何歌却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