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十三化建八队上班,我们的工作没有固定的地点,哪里有工程,我们就去哪里。
一年365天,我们在家的时间经常不足三十天,而这三十天,也是换工地的时候才挤出来的时间,每次都是从这个工地匆匆赶回家,又从家匆匆赶往另一个工地。
一年中几个比较大的节日,除了春节,别的节日几乎没有在家里度过的时候,有时赶上工程忙,春节也会在工地上度过。
工作后,家里人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说真的,没有几个姑娘愿意嫁给我们这种终年在外面飘着的施工人员,没有几个姑娘能接受婚后聚少离多的两地分居生活。所以我们找对象,不得不为自己降低标准。我们是上班的,但是我们这个班说白了跟打工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比打工的多了一张文凭,多了单位给交的保险而已。
所以吃公家饭的我却找了一个不吃公家饭的姑娘,结婚前,我曾很认真地问过她:‘’你能接受婚后的两地分居生活嘛?‘’
‘’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姑娘的回答浪漫而富有诗意,一瞬间,我的心被感动塞得满满的。
经过两年的热恋,我们携手走进了围城。婚后才七天,我就抛下娇妻,踏上南下的列车。临走前,她依偎在我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而我也是泪眼朦胧。一想到遥不可及的归期,我心里就像塞了棉花一样堵得难受。
来到工地后,我实在无法安心工作,新婚的甜蜜我还没有畅饮,就让我承受离别相思之苦,唉!这让我情何以堪呢?而我的娇妻,她每天自己面对偌大的房间,该是怎样的落寞和孤单。
每晚通电话时,她总是未语泪先流,只哭得我心凄凄然。
每晚除了给娇妻打电话,就是和哥儿们喝酒,每喝必醉,我们借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来稀释对家人那浓得化不开的思念。记不清有多少次,我们喝得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有我们自己才懂得我们泪中的辛酸。
一年后,女儿来到世间,遗憾的是,妻子临产前我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等我回到家,看到虚弱至极的妻子向我露出含泪的笑,那一刻,愧疚、不安弥漫在我的心间,我这辈子,除了父母,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人,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陪在她身边。我发誓,我要一辈子对她好,用我一生的爱来弥补对她的亏欠。
在她的月子里,我伺候得无比精心,简直堪比优秀的男保姆,妻子对我非常满意,她说不后悔嫁给我。
在孩子刚满十二天,我又踏上了返程的列车。临走时,我深深地凝望着我的妻女,我要把她们此刻的容颜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妻子又哭了,而我则决绝地走出家门,我不敢回头,我怕妻子流泪的双眼会成为我前进的羁绊。为了生活,我不得不选择离开。有了孩子后,感觉肩头的担子更重了,孩子的成长,我不能参与,但是我要凭一己之力给她创造最优越的成长环境。可是我忽略了,再优越的环境,也不如父母双亲的陪伴。我的孩子,原谅爸爸,爸爸不能给你最长情的陪伴。
孩子八个月时,我回去一次,孩子一周时,我又回去一次,可孩子对我很陌生,她不让我碰,尽管妻子一个劲地教她:‘’他是爸爸,孩子,他是你爸爸啊!‘’可爸爸在孩子心里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孩子两周零三个月时,我再次回家了,一路上,我幻想着孩子见到我欣喜地扑倒我怀里喊爸爸的情景,可是走进家门,孩子怯怯地望着我,问妻子:‘’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啊?‘’我顷刻泪目,而妻子也是泪如涌泉。
那一刻,我才感觉到: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女儿面前,她却喊我叔叔。
说真的,我真的后悔,后悔选择这个工作。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选择施工人员这样的工作,我会选择陪在妻女身边,哪怕蜗居,哪怕粗茶淡饭,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受再多的苦我也心甘。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里这少得可怜的几天里,我尽最大努力给妻女最多的陪伴。朋友约我出去喝酒,我向来是拒绝的,一直朋友们讥笑我媳妇迷,见了媳妇就不要朋友了。不管朋友怎么说,我依然不为所动。依然坚持陪在家人身边。
相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易逝。离别总是在我们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猝然而至,我再次背起行囊,在家人泪光中渐行渐远。
夜深人静的时候,对家人的思念让我无法入眠。
萦绕心头的家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家在我一生中是什么概念呢?是个暂时歇脚的驿站,是个临时寄住的旅馆,我的根在家里,而我的身却像无根的浮萍四处飘泊,我该飘向何方,我该飘到何时?我无语问苍天。
我累了,我想回家了,冥冥中,我仿佛听到妻女深情的呼唤,你快回来!你快回来!我似乎听到布谷鸟的叫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是的,我想回家了,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