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沽名钓誉之徒,不理也罢。”
唐顺之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这两把刀为彭翼南战场所获,刀身原本无铭,真倭又尽皆就戮,吾不知其名,故名长刀曰‘枕戈’,短刃曰‘朝食’,取‘枕戈待旦,灭此朝食’之意,今日便赠与你了。”
柴炅心中狂喜,担忧自己表情压抑不住,忙俯身拜谢:“谢先生赐。”
唐顺之又道:“匣中之书名为‘瓦氏双刀’,系吾据瓦氏所授,又按汝之法归纳为三十六招,汝且收好,以后早操仍随明德习枪,晚食后来此,吾授汝刀法。”
“是。”柴炅沉声答道,心中纳闷,既然传我刀谱,让我自己学就是了,干么还要教我?
然后,唐顺之便挥挥手让他离去。
柴炅回到自己房中,赏鉴一会双刀后,便取出刀谱将双刀放好。
打开刀谱,一张纸掉了出来,一首长诗跃然纸上,与刀谱上笔迹一致,正是唐顺之所诵之词:
“ 日本刀歌
有客赠我日本刀,鱼须作靶青丝绠。
重重碧海浮渡来,身上龙文杂藻荇。
怅然提刀起四顾,白日高高天冏冏。
毛发凛冽生鸡皮,坐失炎蒸日方永。
闻道倭夷初铸成,几岁埋藏掷深井。
日淘月炼火气尽,一片凝冰斗清冷。
持此月中斫桂树,顾兔应知避光景。
倭夷涂刀用人血,至今斑点谁能整?
精灵长与刀相随,清宵恍见夷鬼影。
迩来鞑靼颇骄黠,昨夜三关又闻警。
谁能将此向龙沙,奔腾一斩单于颈?
古来神物用有时,且向囊中试韬颖。 [”
诗的后面,八个字略大了些:“倭人可交 倭寇必灭”虽然依旧是唐顺之笔迹,却略微有些糟乱迟滞,那种纠结之情溢于言表。柴炅不由感慨,明朝的士大夫还是明白二者区别的
放好诗笺,柴炅翻看起刀谱来,书是单面的也并不厚,除了前两页大概说了一下松江赴戎的经历,以及对瓦氏夫人的尊重之情,以及对刀谱编写的心衷,便是三十六式刀法的图样和注解,每招只是寥寥数语。
最后一页,则是对习者的告诫,归纳起来就三个意思:一,选刀要慎重,学习者要根据自身胳臂长度选择适度的刀刃才能发挥最佳状态;二,要注重身份步法,身形要灵活,心境一定要冷静稳定,才能协调好双刀的优势;三,练好武术,一定要忠君爱国,灭寇护民,不可恃强凌弱。
柴炅再回头细看刀谱,这才发现自己无从下手。
这时的招式图样,哪有后世的动作分解,虚线实线,只是一个固定动作符合招名描写,怎么发力,怎么走位,怎么分解,都没有说明,他试着练了一个动作,却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差点把自己捅了。
他不由一哂,前世那些小说主角,动不动就是深山老林拾到一本古籍,然后便独自隐居深山修炼若干年后重出江湖,威震天下,这是何等笑话?他这才明白唐顺之为何还要亲自传授,不由又添了一份感激之情。
从此以后,柴炅每日朝枪晚刀中午书,勤练不吝。他是后世穿越而来,又逢乱世,自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三师唐立之自从整顿枪法以后,便开始依次给诸学子教练《疏英》《春远》《碧海》等三路枪法。
以前他所教内容朴实无华,却凌乱无章,众学子们也只能依样画葫芦,虽得习练身体,却无甚系统可言。如今整理之后,锻炼身体更加系统,招数动作也更加美感,加上二师唐正之的锦上添花,学子们兴趣更浓,枪法身体都有了迅猛提升,其中尤以唐鹤征为最。因为别人主业终究在儒学上,他却一心一意投在枪术上,他也确实适合练枪。
虽然柴炅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能练枪,他却是个愿意接受意见的人,而且跟随唐顺之练双刀以后,确实感觉更加得心应手,很多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也就没有再把精力放在枪法上面,倒是因为自己对枪法比同窗们多了许多认识(毕竟他也是编撰者之一啊),也还是跟上了唐立之的教学节奏。
戚继光又派人送信来,还是专门写给唐鹤征的,随信还附赠一柄日式长枪。唐鹤征很是兴奋,就要邀战柴炅。柴炅认输拒绝,唐鹤征还要纠缠,唐立之把他叫了去训了一顿,唐鹤征这才罢手,悄悄对柴炅说,待他双刀练成,再来和他比试。
柴炅对此毫不在意,反问他为何老师从来不提,他却称呼为戚继光师兄弟相称?唐鹤征这才回答,当年父亲赴京经过济宁与戚继光曾有授文之恩,在嘉靖三十四年戚继光调任浙江都司任都司签事,路过毗陵,又蒙父亲教授枪法,便以师礼敬之,父亲虽然拒绝,戚继光却以师兄礼和唐鹤征相交,唐鹤征也很佩服他,故常以书信来往,只是这一年来,戚继光戎马倥惚,书信便少了。
自此以后,柴炅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只是平淡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塾中的宁静便被三个从丹徒县来的仆役打破。
这三个仆役分属三家,一个是柴富,一个是唐家的,剩下一个身着披麻戴孝,说是王梦禄的家人,不进塾中,只待通报王梦禄以后,便跪在了门口。
王梦禄先还说笑着与几个好友出来,乍见来人如此模样,不由大惊,忙扑上去问道:“王喜,家中何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