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早上六点钟,安城接到了秋阳的电话,说是在她学校附近的肯德基等着的。
朦胧起床套上羽绒服,顶着厚重的晨霾,安城踏出了宿舍楼,济南的霾依然浓郁的让人窒息。
走到肯德基门口,还没进去,安城就透过落地窗看到了在窗边坐着的秋阳,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外面黑漆漆一片,肯德基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映的眼底的一圈青黑更加明显,头发被她简单的扎成一束,用了一根雪白的发带,身上穿了一身黑。
安城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哭出了声,捂住嘴,蹲下身子,拼命压抑着哽咽的声音。
两个月了,他死了两个月了。
㈡
江城是安城的哥哥,秋阳是安城从小到大的好闺蜜。
两家人从安城的爷爷开始关系就非常好,安城的爷爷是秋阳的爷爷铁了一辈子的好战友,安城爸爸跟秋阳爸爸是一起白手起家的创业伙伴,从筒子楼到公寓,两家人一直是对门。
江城从小对自己的妹妹宠爱有加,对秋阳却恰好相反,讽刺挖苦打击轮流上阵,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偏偏走到了一起,谈恋爱之后的江城简直变了个人,和秋阳腻腻歪歪,宠在了心尖上,自然就冷落了些安城,好在秋阳恬静,让人恨不起来。
安城记得,某一个冬日的午后,她去哥哥的办公室,推开门发现江城正在给在沙发上安睡的秋阳披上毛毯,下午的阳光刚刚好铺满了房间,温暖又温馨,江城看到她,笑着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安城想,这大概就是爱情的终极模样了,两个人门当户对,爱且平静,日子像温水煮鳖一样慢慢流淌,似乎要一直流到八十岁,流进坟墓,虽然这样比喻不怎么好听,但是他们俩的爱情确实是这样的平平淡淡。
不知道这两人这样平淡的过了几年,安城也换了好几个差不多的男朋友,江城和秋阳的婚礼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江城和秋阳大了安城三岁,在安城上大二的时候,两家人已经把江城和秋阳的婚期确定了下来。定在了十月一,全中国大半的新人都计划着在这天结婚的日子。
之后自然就闲不住了,做生意的人家,自然算得上富裕,孩子结婚这种事情,更是郑重的很。安城放假回家帮忙,发现还有三四个月过年但家里已然像是配上了春晚主题曲,看着秋阳和江城控制不住的傻笑,安城表示十分担忧这俩人以后孩子的智商。
(三)
故事的转折,大概都出现在这里。
离婚期还有一星期的时候,江城接到了来自国外他爸爸的电话,说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出国,有要事要处理,还说准保能赶着婚期回来。
安城和秋阳去机场送他。
江城在进安检之前转过身对秋阳说:“我这一走,家里这个烂摊子就全交给你了。”说着伸手摸了摸秋阳的头,眼里有心疼和不舍。
秋阳抬头,眼里是调皮,说:“你老婆这么贤惠,有什么可担心的,快去快回吧。”
江城笑了,把秋阳揉进怀里,秋阳伸手回抱住,知道听到了登机的广播,才放开,临走前江城拍了拍安城的肩膀,说:“帮着点你嫂子。”
忙忙碌碌的,就到了婚礼这天,但是,江城还没有回来,说是七点飞机落地,九点就能到家了,刚好。秋阳换好了洁白的婚纱,握着捧花坐在新房的床上,脸上是精致的妆和幸福的笑容,她的准小姑子安城,正一步不歇的在婚礼会场忙碌。
七点,没有飞机落地的消息。
八点,家里有些焦急了。
八点半,新闻紧急插播了一条消息,从美国飞往中国的飞机失联了。
九点,官方公布了飞机失事的消息。
新娘洁白的婚纱,变成了葬礼的丧服。
(四)
那天的事,安城之后回想只记得悲伤过度的一片混乱,大人们老人们的哭声混成一片,直到晚上,她才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是江城在早上五点五十五发的。只有很简洁的四个字:
照顾好她
安城甚至忘了自己看到之后有没有哭,只记得她去找秋阳的时候四处找不到。大家都忙着悲伤忙着收拾,甚至都忘记了秋阳的存在。安城一路找到新房卧室,才发现,秋阳还在这,身上依然穿着洁白的婚纱,甚至依然握着捧花,好像下一秒江城就会推开门进来对她说:“老婆大人,我回来晚了,我罪该万死,我今晚跪榴莲。”
安城走到她旁边,把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说:“哭吧。”
(五)
然而命运之神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收手。那天之后秋阳就回了别处的家,安城被沉着脸的爷爷叫进了书房,知道了一个惊天消息。
安城的爸爸和秋阳的爸爸合作多年,安城的爸爸负责的是国外的生意,秋阳的爸爸管的是国内的,安城的爷爷告诉她,最近几年,国外的生意每况愈下的原因,是因为秋阳的爸爸在国内动了手脚,压着资金发展自己另一家独立的公司。江城这次被他爸爸叫去美国,也是因为江城爸爸,查到了一些证据,想让他带回国,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毕竟利益面前连亲人都没有,何况朋友。
如果不是秋阳爸爸,江城不会出国,如果不是为了秋阳,江城也不用着急忙慌的坐上了通向死亡的航班......
两家人从此陌路
江城葬礼那天,所有秋阳家人都没有被邀请,秋阳的爸妈没有露面,安城只看到秋阳远远的站在旁边,一条黑裙,衬得脸色愈显苍白,长长的黑发披着,想一个孤单的路灯。
江城爸爸也回国了,秋阳爸妈反而出国了,大概是无脸见江东父老了吧。江城爸爸要求两家断绝合作关系,秋阳爸爸同意了,说秋阳可以全权代表他们夫妻。
(六)
今天,安城是来跟秋阳签两家人解除合约的合同的。
哭了一阵的安城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灰扑扑的天空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推门进了肯德基。
秋阳依旧趴在桌子上睡着,安城看着她,背叛了他们间接害死江城的人家的女儿,本来应该是怨恨的,但......
安城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秋阳,秋阳睁眼,仍难掩脸上的疲惫,说:“你过来了啊。”
“嗯”安城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在书包里翻出了那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合同,抬手把它递给了秋阳。
秋阳接过,看都没怎么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抬手把合同递回给了安城。
“不看一眼吗?”安城没有接,看着合同说。
“本来就是我欠你们的 。”秋阳也没有放。看着安城说。
安城叹口气接过,拿出了另一份合同,说:“一式两份,这份就放在你这里吧。”
“嗯”秋阳接过,又抬起头来说:“对不起,安城。”
安城愣了一下,别开了眼说:“我回学校了,早上还有课。”
“嗯,你路上小心。”秋阳对她笑了笑,脸色苍白。
安城转身想走,又顿住了,背对着秋阳说:“你......”
“嗯?”秋阳抬头看着她的背影。
“保重好自己。”说完,安城拉开门,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
秋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曦朦胧的街,小声说:“嗯,好。”
秋阳垂下眼,看着安城留下的合同,伸手翻着看了看,跟上一份是一样的,最后依然有安城爷爷苍劲有力的签字,只不过,这一份的最后一页下面,多了一行娟秀的小字,秋阳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行字,久到眼前一片泪光,泪水无声的爬了满脸。
那是安城的字,写的是:
江城和安城,永远,爱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