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前的鸡年——1993年。
24年前的寒冬腊月,我诞生在冰天雪地里。
从此以后,假亲戚攻城掠地,你来我走。
婶婶低下头,两只手来回搓着,双眼眯成一条缝,眼两道细小的精光直射到我脸上,“工作怎么样啊?肯定不错吧。有没有谈恋爱?没有啊!哎!我就知道你喜欢我那个侄子,算了,我给你说道说道……”
姑姑亲切地皱着眉头,胳膊一抬,“不舒服啊?我摸摸,哎呀!怎么都这样了,赶紧去我大舅的堂哥的姑妈的小表姨那里看看,她那儿有个偏方,效果可好了!别人我都舍不得告诉他,我跟你说……”
二表哥从小寡言少语,长相斯文,我也很少见到他,毕竟中间隔了不知道多少个真亲戚。
记忆中他每次发表意见时,先用手抬一抬鼻梁上往下掉的眼镜架,轻轻地哼一声,声音低沉混浊,含糊不清。但是他脖子上异常明显的喉结夺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我根本不想支着耳朵去辨析他到底说了什么。
只得在他说完后,将眼神从脖子上的喉结移到他的眼睛上,眼神诚恳而又天真地看着他,使劲地点头,然后眉头皱起,看向别处,若有所思。
二表哥深刻地知道想出人头地只能发奋学习的道理,所以在我还在读初中时,他已经在一个省会城市开始了七年的本硕连读生活。自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只存在于我二姑——他妈妈的口中。
每次二姑父来我家,我都要大开门窗,端茶倒水后,使劲儿地憋着气,一言不发,但坚持一会儿就不得不松开了鼻子,接着被吸进那烟雾缭绕的空间,默默地听我二姑和二姑父一唱一和。
“你表哥啊,可有出息了,上次我也不知道考了个什么奖,发了一笔钱,还不少呐!他导师也特别器重他,老是带着他去医院观摩学习!今年毕业就留在那儿的医院了,是个骨科医生,工资虽然不多,待遇好啊!他找的媳妇儿啊,也在那儿上班,这下我可放心了。”话落听到了一连串的恭维话,只见大家脸上笑意融融,席间一派祥和。
达到期望的效果后,二姑大声地“嘿嘿”两下,接着脸一沉,眉毛一耷拉,“就是你表姐,真是不顺心,上次跟我说她请的保姆一点儿也不好,做的饭也不行,鱼里那么多刺也不知道挑挑,还老是穿得那么少,要不是因为现在刚生了孩子,怕辞了保姆不好找,早就换掉了,哎……”
那一年,我还小,二表哥家送的牛奶听说喂狗了,狗却没喝,最后还是扔掉了。
那一年,我长大了些,二表哥和二表姐衣锦还乡,拎着几件像是从村口没人去的小卖铺买来的东西,闲扯几句,坐下胳膊往后一撑,抬着二郎腿,随手抓一把瓜果,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说“哎你看我这大衣一千多呢!一看就不一样吧!你看这是我儿子,现在钢琴弹的可好啦,他们老师都夸他,就是前段时间刚生了场病,我去医院一查,你猜怎么着?空气过敏啦!”我静静地看着一个瞪着大眼盯着桌上零食的小男孩,只看到了他圆圆的小肚子。等到吃饭的时候,我刚拿起筷子要夹菜,只看到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说着“仁慈的主啊,亲爱的……”他妈妈笑着看着他 ,我呆了。
后来亲人去世,二表姐和二表哥赶了回来,我当时烫伤严重,拖着伤口慢慢走进了客厅。二表哥面无表情,双手插在兜里,低着头来回踱步。二表姐用一只手撑着头,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不多时,来了许多乡亲父老,在二姑的大力宣传下,大家都知道了二表哥是有名的医生。一个大伯小心翼翼的上来问二表哥他的病情,二表姐顿时来了精神,大笑几声,身子一直,说“来来来来来,都从这儿排队,先交诊金再看病啊!一个都别跑!……”
再后来,二表哥和二表姐一家过年又来了,拎着一箱过期礼品,一桶装在薄得可怜的塑料桶里的食用油,还有一箱比较完好的礼品。我当时看到这桶油脑子里只有一个数字:10,单位:RMB。
作为一个医生这么节俭真是难得啊!
巧的是过了两天,我去一个亲戚家,正好看到二表哥他们拎着几盒包装精美的礼品去串门。我面无表情,只是后来把他们拎来的礼品悉数送了回去,当然又添了两样。
希望来年不再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