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我心里盘算着一些说辞,正欲继续安慰三丫,却看三丫欲言又止的样子。
“三丫,你有话就说。”我拉着三丫的手说。
“姐,那边来人了。”三丫看着我,犹豫着说道。
我看着三丫神情不对,“哪边来人了?”我纳闷的问。
“就是,就是那边猎户家啊!”三丫急的说道。
“我当是谁呢,来就来呗,怕什么。”我不以为然的说道。
“可是,可是,他们说,他们说之前求亲的事儿就作罢了。”三丫一脸气愤,又是跺脚又是摔手帕的。
我本来也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看三丫这么着急,忙安慰他说:“没事儿,我本来也不指望人家同意的。再说,我还不想嫁人呢。”
“姐,可不只是这一点子事儿。他们说,说,说你……”三丫急的捋了下耳边的头发,扭扭捏捏的就是说不出口。
我听的都着急了:“说我什么了, 到底怎么了嘛,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和三丫正说着,就听着院子里面有了动静,透过炕边的纱窗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堂屋里走了出来,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子,一看就是个会说话的精明人。我猜这应该就是猎户家请的媒人了。我和三丫看着她被爹娘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门。
三丫瞧着门口说道:“爹该叫你过去了。”说完担忧的看着我。
我朝着三丫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说道:“没事儿的,怕什么,又死不了人。”
不过我大概猜出来三丫说不出口的是什么事,不就是说我被人掳了去,坏了名节吗。回家之前积在心里的怨气,还有连日来辛辛苦苦却毫无结果的努力,一股脑儿的从心底冒出来,加上中暑导致的烦闷,这会儿子堆在一处,我只觉得胸闷耐受,头疼欲裂。我觉得在这个把女性名节看的比天大的社会里,我可能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二丫爹娘的滔天盛怒,现在都还没有开始。而我我必须要面对。
三丫用力的攥着我的手,拉回我的思绪:“姐,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姐。”
我看着三丫,努力的笑了笑,用手摸摸她的脸:“三丫,我,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这话是说给三丫听,安慰她的,其实我一点儿不强大,我想藏起来,谁都不看。二丫的爹娘关我何事,他们是不是觉得丢脸关我何事,我想回去,回我自己真正的家去。那里有宠我的爹娘,可以睡懒觉,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可以看电影逛街,有那么多好玩儿的好吃的东西,现在这些都和我无关了。我现在吃不好,睡不好,天天干活,还可以任人打骂,名义上的爹娘也护不了我。我自己没有一点儿过错的被人掳了去,最后错的却是我。我知道这这是个不公平的社会,尤其是对女孩子,但是,知道和体会是两码事儿。
所以,这会儿我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即使是装给三丫看。
这时候就听到刘大勇站在我们窗户根儿地下,低声的说:“二丫,爹娘喊你过去呢。”
我从炕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裳就往堂屋去了,三丫也忙从炕上下来跟上来。
我站在堂屋地下看着炕上盘腿儿坐着的二丫爹娘,喊了声爹娘。
“二丫,你脸咋这么白啊!”二丫娘看了我一眼,就要下炕来看我。
“二丫中暑了,娘,让她回屋休息一下,有啥事儿明天再说吧。”刘大勇忙解释道。
“你坐下!”二丫爹拿着烟袋锅指着二丫娘说,又对大勇和三丫说,“你们俩先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儿。”
二丫娘不敢违抗,就慢慢坐回去。
三丫说:“我不出去,早前儿那个媒婆说的我都听见了。他们猎户家提了亲又反悔,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们的要求,就往我姐身上泼脏水,凭什么啊!”语气还挺激动。
没想到三丫嘴巴还挺厉害。平日里话也不多啊。刘大勇看三丫不出去,就也站着没有动。
“既然他们家不同意,这亲不做便是了。”我说道。
“做不做亲,现在都是小事儿!他们说你坏了名节,说,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二丫爹拿着烟袋锅瞧着炕沿儿说道。
“他们说我坏了名节,我就坏了名节吗?你们可以到钱府去打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就是个受害者,怎么我就坏了名节了!”我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的条凳上。我今天太累了,这会儿头晕的厉害,实在不想站着了。
“你个死丫头,现在还不知羞耻,姑娘家的名节何其重要,现在不只是你,连整个老刘家都要跟着你丢人!”二丫爹重重的磕着烟袋锅接着说道,“不要说你,就是你哥,你妹,婚事都得受影响,本来说亲就不容易,这下好了,更不要想了!”
爹说了这样的话二丫娘这次连一句替二丫辩白的话都没有,只是望着我叹气。那我名声受影响没什么,不能连累刘大勇和三丫啊!
“对了,那个姓莫得就能证明!哥,你把他喊来,他能证明我清白。”对,我咋把他这个帮凶给忘了。
“哎!”刘大勇听了我的话忙掀开竹帘子往外走。结果就听到大勇说:“莫少侠请留步!”
我往院子里一瞅,姓莫的可不就在院子里嘛,正往外走的样子,手里还拎着一纸包东西。
姓莫的回过头又些尴尬的说道:“这是之前抓的中暑的药,我忘了拿给你们。”说着就把那个纸包递给刘大勇。“那我就先走了。”说着跟后面有野兽追一样就忙着往外走。
“等等!”我站起来,掀着帘子喊他:“有事儿问你,你进来。”
那姓莫的看着我,又看看二丫哥:“莫某还有事在身,多有不便,改日再来吧。”
姓莫的是习武之人,听力自然要比普通人灵敏许多,估计刚刚已经听了我们的话,才转身要走的。
这个姓莫的,干了坏事儿,自然不敢站出来替我作证,难道说他就是关押我的人?不过哪能这样便宜了他:“莫少侠!怎么坏事都敢做,只是做个证就不敢了!”
我眼见着姓莫的翻了个白眼儿:“二丫姑娘,你确定要我为你作证,说出当日实情?”
言下之意,实情还对我不利了?
“劳烦莫少侠如此为我着想,只是怕莫少侠有所不知,我被贼人掳去,关了几天失了清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我停了一下,故意斜着眼睛看他,“莫少侠觉得我还需要介意你说出实情吗?”
姓莫的听了我的话,大约也颇为吃惊。便随着刘大勇一起进了屋。
要说这姓莫的穿的还人模人样儿的,衣服料子看着也算上乘,二丫爹娘见了,忙要下地。
姓莫的还算知礼,忙拱手道:“两位额,前辈,请坐。”
“这位少侠请坐。”二丫娘忙用袖子抹了抹桌子另一边的条凳让姓莫的坐。
一时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我清了清嗓子朝着姓莫的说道:“既然请你来作证,还劳烦您把实情一一道来啊!”
姓莫的坐在桌边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几日前,莫某受人所托,看管一个宅子。”
我吃惊的看着姓莫的,这人好厚的脸皮啊!“是这样吗?”
姓莫的看我一眼继续说道:“以及宅子里的人。后来我发现,宅子里关的正是贵府的,呃,”说完看看看自己身处的这间低矮的堂屋,惊觉自己用词不太恰当。
尴尬的不止是姓莫的,还有二丫爹娘,大约从来没有听人用“贵府,这两个字形容过自己家,顿时吃惊的长大了嘴巴。
姓莫的看了二丫爹娘的反应,更觉尴尬,不过如果改的话,就显得更加尴尬了,只好继续说道,“关着的是二丫姑娘。”
“后来我多方打听这是个误会,所以就把二丫姑娘放了,但是不知道这事情怎么就传开了。”
“放——了?”我看着姓莫的又问道。
“是放了啊?”
“难道不是对我拳打脚踢!”大家听了我的话,都吃惊的望着姓莫的。
“是你要一次次逃跑的。”姓莫的慌忙解释。
“那莫少侠是觉得我被贼子关押起来,就该乖乖的等着被打被骂,被卖掉,任由你们处置,还不能逃跑了是吗?”我气愤的问道。
姓莫的大约觉得自己理亏:“二丫姑娘,在下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可惜我不是大海,没有那么好的涵养!再说,道歉有用的话,要王法做什么!”这人一生气起来,就容易不理智,我竟忘了对面坐着的人,是个可怕的人物。
“二丫姑娘,莫不是要见官?”姓莫的突然不再看我,而是盯着他的手指头瞧着。
我本是怕他的,只是这人情绪一上来,理智很快就落了下风。姓莫的这么一说,我心里更受了刺激一样难受,头也愈发痛起来:“为何不能见官,我就合该受这平白的委屈!”
“二丫姑娘,且不说你有没有门路去告官,即使见了官,对二丫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会让流言更盛,知道的人更多罢了。”姓莫的语气里的那点儿愧疚慢慢散了去,多出来的不过是讽刺,还有鄙视。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我活该,那些坏心的,那些帮凶的,那些造谣生事的,都活得舒服潇洒没事儿人儿一样,就我该落个不清白的名声!”胸口闷闷的泛着股子恶心劲,虽说晌午已过,外头的日头一样毒辣,照在院子里明晃晃的,看着让人头疼欲裂。
“我知道这里就没有我说理的地方,那青楼里头的,是我说过不能说出去的,眼巴前儿这位也是不敢也没有能力动的,就连钱府里和我一样的丫头,也因为是二少爷身边伺候了多年的,不能忍心责罚的,只有我是倒了霉活该的,所以我承受的一切就该这样不了了之。不对,不了了之都是太好的结局了,你看看我现在,在钱府被人指指点点,还因为这个结不了亲,这些都没什么,还要连累哥哥妹妹的亲事,一家子人的名声!”我无力的匐在桌上,手撑着头,说完这些浑身上下如脱了力般软绵绵的。
二丫娘和三丫听了我的话,抽抽噎噎的哭了。
“都是娘没用,我可怜的姑娘啊!”二丫娘坐在炕上捂着脸哭。
“这也太不公平了!别的事儿我不知道,就问眼前这位少侠,你怎的能对一个弱女子拳打脚踢呢?你也太不要脸了!”三丫指着姓莫的骂道。
姓莫的低着头,倒是没说什么话反驳。
二丫爹在炕上猛嘬了一口烟,慢慢把烟雾吐出来后说道:“照这么说,关了二丫几天,和她共处一室的人就是你了!”
姓莫的惊的抬起头来:“大叔,我什么都没有做,而且还有旁的人在呢。”
二丫爹磕了磕他的烟袋锅:“那既然这样,就是你坏了我姑娘的名节,你得对二丫负责,你把二丫娶了吧!”
啥!
顿时一屋子人都吃惊的抬起了头来。
姓莫的本来就不想蹚这趟浑水,只不过大概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更是惊的话都说不出。
我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真的是无知者无畏,没想到二丫爹居然敢对姓莫的说这样的话,我仿佛看到了姓莫的杀人灭口,把我们一家人全杀光了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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