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写信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记得开始写起信来的时候是在99年,我刚刚入学师范学校,那年我是18岁。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独自一个人去生活。

静下来,很多时候都在想,那时候对于一个绿色的邮差的到来是一件多么喜悦的事情。他会把远在他乡的亲人情况告诉家里,这对于一个守望在乡村的老人来说是对思念孩子的莫大安慰。十八年的守护,无论有多大的不能割舍,孩子还是到了远方去上学,老人的身边就变得空空的了。为了排遣这份无法承受的孤寂,原来不怎么串门的老人家开始到别人那里去聊天,分散那份忧思。用老人后来的话说,每在街上看到穿着白衬衫走过的背影,总觉得就是那天那个无情的掩上车门让老人流泪的背景,总想走几步靠近就看看是不是我回来了。老人说,本来也是安慰自己的,孩子去上学了,是件有出息的事,又不是不回来了,可就是忍不住。

也许那种离别的想念是没人能体会得到的,从一个巴掌大的婴儿慢慢的带到十八岁比老人都高了的小伙子,忽然间看不见他的容颜了,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于是日子显得那么漫长,捱着数着,盼望着来信,更盼望着假期。

那年离开家乡是9月,不久就到了中秋,那个中秋虽是月圆如镜,田野飘香,但桌子上的月饼却说什么都没了滋味,老人在惦记孩子是否能吃上月饼,是否在冰凉的月夜加了衣裳。儿走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我的离家是淡然的,这种分别对于我没有多少想念,觉得日子就是那么平常的过,家就在那里,人就在那里。于是在10月1的假期前,我写了封信,告诉家里学校放假我不回去了,就在校园里跟同学一起度过。由于老人不会写字,信回的很少所以我对家里的事情是一无所知的。也许老人在听到别人念到我不回去了,那份失落比秋风还要荒凉,我能想象到守在村口,望着弯曲的马路伸向班车开去的远方,硕大的夕阳渐渐地沉下山的那一边,只留下大地上长长的影子和村头树上不再吵叫的喜鹊。

秋天过了,夜就显得那么的漫长,老人有失眠的毛病,想必这夜更黑,更深。记得在上中学时,这个时候天不亮那盏昏黄的灯就亮起来了,总是在听到锅盖碰响的时候我才醒来,这时已是腾起满屋子的热气,灶里跳动着红红的火焰,老人就坐在前面,望过去是温暖宽厚的背影,还有被火光照亮的慈祥面庞。十年如一日,我没有迟到过。

吃过饭,假如还早,我会去同学家里等同学一起上学去,很多时候老人总会默不作声地过一会也出现在同学家里,这自然就会跟到我们出村口。这时我会放慢脚步,让这段路走的更漫长些,静静地去感受那最亲近的疼爱。上学走在山里,在满是沟壑的山路上,时而阳光明媚,时而山坡阴冷,孩子们在山路上呼朋引伴,喊过了这里,叫过了那边,说说笑笑……

爬上山顶再向前行,村庄和老人就隐没在了满川的暖阳里。老人的眼神不好,是听着山里的渐渐远去的声音判断孩子已经翻过山去了。

我不在中学了,那熟悉的上下学声依然还在,村口的杨树还在,山里的阳光依然,只是在老人这里少了我的身影。

寒假终于是到了,冒着雪到了,吹着猛烈的西北风到了,在接到信,掐着手指一天天数着日子里到了,终于是到了!温暖的炕头,还是那张陈旧的桌子,早已备好了饭菜,老人挨着我坐下来,眼里全是泪水,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摸摸衣服这里,看看那里。老人清楚的记着我离开了家有几个月零几天,收到了几封信,都是哪一天收到了信。我觉得学校的生活日复一日,没有什么可写的,每次写信总是没的说,过后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但老人却能说出我在信上都说了什么。

老人贴近我的面孔,说我白净多了,甚是高兴,我特意带回了校服,老人抚摸着那顺滑的面料仿佛也跟着我走进了那远方的校园,知道了我在那里生活的不错,心里多了一些安慰。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知道了老人因为思念过度,耳朵慢慢的疼了起来,终是化脓了。就这样听声音也受到了影响。我的内心开始愧疚,我本应该在十一的假期里回家的,那样在较短的日子里见到我,就会少一些思念之苦,耳朵也就不会化脓了,但我没回去,一走就是一个漫漫的学期。信是不能代替我回到老人身边的,它没有我的音容相貌,也没有我的亲切,更没有我的真实。就这样,那个10月1干燥的阳光像高粱叶子样划伤了我的心,让我永生不能愈合。

“父母在不远游”但浮萍和不甘寂寞的人生,还是让我选择了离家远走。那个时候电话已经开始在用,信就越来越少写了,现在回想已经不记得是否还写信回家过,但第一个电话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时村里小卖部有了一部老旧的子母机移动电话,我打过去用接近哀求的口气让对方带着电话送到老人身边,当接通说上话时,我们双方都激动的变了腔调。老人惦记我在外过得好不好,我想念老人年纪已大身体欠安,语气里老人的无比温情,我的深情关切,满满的都化做了泪水,打那以后就再没有写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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