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黄功旺生于1947年2月14日,终于2020年2月8日,享年73岁。
我外公是个苦命的,1947年,正是新中国成立的前两年,年年战乱,导致老百姓居无定所,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我外公出生了。他是家里的老幺,而他的大哥年长他20岁,他的父亲也40多岁了。1959年三年大饥荒,全国饿死了3000多万人,那时候我外公十三岁,一个半大的小伙子,正是能吃能睡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却找不到任何有营养的食物,甚至连吃饱都是一种奢望。最怕青黄不接的时候,冬天把仅剩的存粮已消耗殆尽,春天地里的谷子才刚播种,吃什么?野菜。至少还有得吃,至少还活了下来,不然也没有我们这一支了,更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再后来,外公十几岁的时候,我外公的娘,也就是我的太奶奶去世了,只剩下垂垂老矣的爹,我的太爷有心看顾幺儿,但实在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谋生,外公去做学徒了,学什么呢?理发。那时候的学徒不管学的成与不成,都是要把师傅当爹一样供起来的,打骂是家常便饭,遇到善心且有本事的师傅,那便是极大的造化,还能学出点名堂来,遇到那黑心的,也只能到自己时运不济,断不能追究师傅的原因。
过了饥荒时期,总算能吃饱饭了吧?并不能。那时候太姥爷已经失去劳动能力,他们爷俩,老的老,小的小。外公依附哥嫂生活,理发店里管中午一餐,晚上自己回家吃,可晚上外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冷锅冷灶,饭是没有的,菜更别说了,甚至于家里的家里人都睡下了。而这个少年吃什么喝什么,会不会饿的睡不着,无人过问。我终于了解了,我外公为什么常年消瘦如斯,1米7的个子,体重也就100来斤,拿什么长身体?
为了吃饱饭我外公偷偷的跑出去,想要应征入伍。当兵,就是为了能吃能吃上一口饱饭,这是多么朴素又强烈的愿望,半路上被善良的三婶发现了又给送了回来,于是兵是彻底当不成了。再后来,没当上兵,外公去了黄石当煤矿工人,那时候我妈我两个舅舅也都出生了,外公务工,外婆种地。5口人吃穿,孩子的学费都指望着外公这一点收入,外公每个月的工资都是足额寄回家,也就几块钱吧,每一分钱确实是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
矿上有食堂给职工按月发粮票,外公不舍得吃,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粮里又扣了一半,剩下的攒起来带回家,养三个孩子。他这一生根本没吃饱过。
时间推进到90年代国企改革,我外公下岗了,他也50岁了,人生过去3/4,我妈快30岁了,我10岁我弟9岁。在单位办理了提前退休后,外公失业了,失去了收入来源,而那时候我们家也很穷,我妈炸油条做早点卖,我爸教书,有一次我要交学费,家里掏不出钱。爸爸等我妈回来,她一回来从兜里掏出一把零碎的票子,5毛一块的,上面还沾着面粉。
为了不给子女们添负担,外公又去蹬三轮车载客,上午拉客,下午打牌,晚上喝酒,这样的生活外公又过了接近20年,直到烟酒,掏空了本就不甚康健的身体。2019年12月我外公第1次中风,酒后骑三轮车回来发生了侧翻,人也摔得鼻青脸肿,第2天酒醒后嘴就歪了,步不成形,被送到医院保守治疗,两个星期后出院回家休养。
2020年1月毫无征兆的,外公第2次中风了,直接昏迷失去意识。而这次,他再没有挺过来,甚至由于疫情原因,我们都没有赶上见最后一面。
2020年2月8日,我外公走了。
几十年来嗜烟嗜酒,贪杯中二两,喜指间数根。
已是风中残烛,摇摇欲绝,终于卒中,应无牵挂了去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