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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溪妈还没走,她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家里就她一个人,陈溪爸在外务工还没回来,这一走已经四五个月了,说好的挣了钱年跟前就回来,可这都啥时候了,也没见个音信,人也没回来,家里实在是没有几个钱了,可年还是要过。
“那个。。。。。。我。。。。。。“犹豫了许久,好歹的张开了口,”张叔,你看,当家的还没回来,我这手里也没钱,能不能先赊几斤肉给我,钱等他爸回来就给你。”
老张头头也不抬,手底下麻利的抹着案板,他不是不想应,而是怕应了万一没钱给,这年头,麦子自己种,菜自己栽,棉花摘了纺线织布做衣服,饿不着了也冻不着,可是,唯有这钱地里生不出来,大家都缺钱。
一年两季,夏收的小麦除了交公粮,剩下的还得留够自家的口粮,还得捡好的留下来年的麦种,余粮能用来换钱的就不多了,秋天的玉米也基本卖不了好价钱,辛劳了一年的农村人,家家都缺钱,钱就是命,哪能随便呢?
看着老张头不吭声,陈溪妈脸一下子红了,窘迫的搓着手,不知道还要不要再求求对方,正不知怎么办好的时候,身后一阵风刮过来,伴着叮铃铃的声音,一辆自行车疾驰过来,没刹住直接撞上了肉摊,旁边的老张头差点被掀的摔个跟头。
一个穿着军绿色上衣的人从歪扭的自行车上跳下来,脸冻得通红,嘴里不停的哈着热气,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冲老张头做了个鬼脸,旁边老张头气的直跺脚:“哎。。。哎,你这疯女子!”
陈溪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疯到哪去了?”
正想揪耳朵教训一顿,突然发现不对,看着地上歪倒的自行车,虽然破破烂烂,锈迹斑斑,可确实是辆自行车,自从家里原来的一辆旧自行车被偷以后,就没多余的钱再买了,就盼着陈溪爸在外挣了钱回来,看能不能再淘换一辆。
陈溪在镇上初中上学,虽然是寄宿,但每周回来一趟,就靠两条腿步行,这六七里路也丈量的烂熟于心了。
“说,这哪来的?”陈溪妈指着自行车。
“你别问了,反正不是偷的,”陈溪大咧咧的甩过头,扶起自行车靠在旁边的树上。
老张头也回过神来,顾不上被撞的事了,仔细端量着车子,虽然破旧,但绝对不能是捡的,这年头,谁家有辆自行车不得是宝贝一样护着,这不明不白的突然来一辆,可不是小事。
只见陈溪拍拍身上的土走到案板前,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子,啪的一下拍到上面。
“买肉!“
老张头拿起一看,整整十元钱,够买七八斤肉了。
“哎哟,这。。。这不是有钱嘛!“老张头有点不相信,看向陈溪妈,这疯女子不得了,又是自行车又是钱,一个小孩子从哪来的这些?
陈溪妈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时呆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八十年代的贫困地区,十块钱是一个家庭都重视的数目,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可以随便拥有的。
陈溪一点不在意,指着挂勾上的一吊肉说:“张爷,十块钱,都买肉!“
“这。。。陈溪妈。。。?“头也不敢答应。
“怎么了,不卖吗?不卖我去镇上买。“陈溪抓起票子就要走。
老张头哪能放过这么好的生意,连忙应到:“卖!卖!十块钱的!”
说着手起刀落,开始切肉,拿称,眯着眼瞄着秤杆上的准星。
到这会陈溪妈才醒过神来,今天真是见鬼了,这孩子又闯祸了?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到陈溪的肩膀上,“你给我过来,到底咋回事,说!”
一边问着,一边心里发虚,别是这孩子真去偷东西了吧,边想着抬手又要打,陈溪一缩头躲过去,嘻嘻的笑着:“妈,没事,回家再给你说。”
旁边老张头边称肉边斜着眼偷瞄母女俩,心里猜测着。
陈溪妈碍着外人,怕人笑话就不再追问,瞪了一眼陈溪:“你给我等着,回家再给你算账!”
这边老张头称好肉递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溪,摇摇头。
“妈,走,我驮着你!”陈溪扶起自行车,掉转车头,拍拍车后座。
陈溪妈没理,径直往家走,肉也没拿,她心里气的不行,心想又让人笑话一回,人家都是男孩闯祸,自己没儿子也罢了,摊上这个闺女,真是。。。越想越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回家再教训!
陈溪看着妈妈的背影,顿了一下,拿起肉推着车子慢慢的跟在后面,她有心理准备,回家肯定是一场暴风雨,大不了挨一顿揍,她已经习惯了。
从小到大,陈溪挨的揍已经记不清了。
小时候遇到农忙,大人们顾不上照顾孩子,经常把姐妹俩反锁在家里,一锁就是四五个小时,饿了就吃点冷馒头,因为她们太小,热水瓶都放在够不着的地方,渴了只能喝点凉水,时间长了姐妹俩就待不住了,陈玉才两三岁,总是哭着找妈妈,陈溪倒是不哭,可是小伙伴在门外玩耍的声音不时的传来,还有人拍着大门上的铁环叫陈溪,让陈溪心里痒痒的,老想着怎么能出去。
经过一番观察,陈溪终于发现院子里靠墙的地方有棵树,院墙外面也有树,脑瓜子一转计上心来,抱着树蹭蹭几下就爬上去,抓住树枝跨到墙头上,再顺着墙外的树滑下来,在小伙伴们的一片欢呼中成功的越狱。可惜,她出来了,妹妹还在家里,陈溪有点担心,不敢多玩,又爬树翻墙回去,小伙伴们不甘心,嚷嚷着让把陈玉也带出来,为了能出去玩,陈溪和小伙伴们想了个馊主意,差点酿出大祸。
院子的角落里有很多废木头,陈溪找了一块宽一点木板,在木板两头帮上绳子,有点像秋千一样。她爬上墙头,和一个伙伴分别抓着绳子,木板放在地上,指挥着小陈玉坐到木板上,抓好绳子,两个人拽着绳子要把陈玉吊到墙头上去,刚吊了一半,大人们回来了,这一下不得了,陈溪妈吓得魂都没了,喊也不敢喊,叫也不敢叫,唯恐吓着了一失手把陈玉摔下来,只能好言好语慢慢哄着,好歹的把木板又放回地面,陈溪妈一把抱住陈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还好没事。
小伙伴们知道闯了祸,鸟兽一样散去,只有陈溪一看她爸铁青着脸,也不敢跑,老老实实的爬下来,刚站稳头上就挨了一巴掌,陈溪知道自己犯了错,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也不躲。陈玉看到姐姐挨打,吓得哇哇的哭,陈溪妈也哭了。
再忙的时候还是照样把姐妹俩锁在家里,但溪再也不爬树翻墙了。不过,还是因为今天调皮明天犟嘴等各种原因挨揍,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父母教育孩子的唯一方式就是武力征服,棍棒底下出孝子,父母对孩子有绝对的权力。
等陈溪拎着肉进到屋里,陈溪妈已经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等着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竟然能干出偷盗的事。
“说!钱从哪来的,自行车谁的?”
“妈,这是我挣的钱,车子是别人给我的。”
“你就给我编!还学会撒谎了!”陈溪妈气的直哆嗦,十块钱不是小钱,自行车更不是小物件,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挣钱,还这么多?谁家傻了把自行车送出去?这分明就是谎话连篇!
“你给我跪下!”
陈溪虽然是犟脾气,但在她妈跟前很听话,跪就跪,扑通一下跪在堂屋中间,嘴里嘟囔着:“我没说谎,我说的实话!”
“好,既然是实话,那你说,干什么挣的钱?”
陈溪不吭声,她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陈溪妈一看这架势,气的上来就是一巴掌,“你是不是偷的钱?你说话啊你!”
“我没偷!信不信由你!”
“自行车呢,咋回事?谁的?
“别人不要了送给我的。”陈溪直挺挺的跪着,她知道她妈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但也没办法,因为某些原因,她不能说实情。
“妈,你相信我,真的是别人送的。”
“行,你有本事了,我管不了你了,你就跪着,什么时候说清楚什么时候起来!”
陈溪妈气的快说不出话来,转身回了里屋,她虽然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也知道羞耻,歪门邪道偷鸡摸狗的事绝对是不允许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心里有数,可事实摆在这里,不是偷来的,还能是什么?这过的什么日子啊,没钱也罢了,孩子还这么不争气,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一直到该吃晚饭的时候,陈溪还跪着,一动不动已经一个多钟头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事,陈溪妈心软了,把饭放在桌上说了一句:“吃完饭把碗洗了!”
陈溪没说话,爬起来默默的吃饭,事情就这样暂时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