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蓬楚楚》
对荷我们寄予的太多。《诗经》说荷: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之后《爱莲说》又将之提升到品格的层面: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高洁之处赋予了荷。
莲荷实际上也就是株水生植物,生根、开花、结实,一样不错过。和水中的芡实、芦苇、浮萍甚至稗草没有区別,一岁一枯荣,蓬蓬勃勃地葳蕤,期期艾艾地落幕,快乐和伤感平分秋色。
不过在植物中,我最爱荷。荷大气,另类,也喜庆。形容高兴,说嘴呲像荷花样。荷花盛开不保留,通透,敦实。蓬又如家,子实团团打坐,有兄弟的意味,禅的妙处。叶更有趣,绿不说它,仅伞状,就能编排许多故事。根在水底攀援,结下的藕们,可算作入土最深的粮食了。
故乡是丘陵地,蓄水靠塘,凡塘皆有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江淮之间,也有莲荷可采,也有荷叶田田。红粉佳人,江南江北,同样给了荷。一团团荷,杵在故土的腰眼处,荷下隐身水,水是乡村的命脉,爱荷和爱水异曲同工。
常在塘边走,因荷而湿脚。让我湿透的却是莲蓬。荷花瓣落,香气还在周边萦绕,蓬子己颖颖露出面目,之后它在阳光的吹送下,一天天长成,低下饱满的面庞。我渴望得到一支支蓬子,莲蓬端坐水中央,我终于下了水,不仅湿脚,腰身没于水中,差点连命也搭上了。亏得邻家的姑姑,一把将我揪出了水面。
醒来时,我的枕边放着一枝莲蓬,是邻家姑姑救我时,顺手从荷塘摘来的。莲蓬青翠,沉甸甸的,在床上泊下浅显的印迹。妈妈怜爱地摸着我的头,剥了个莲子,去了莲芯,赛进我的嘴里,牙齿轻碰,一股清新的香甜,充斥了我的口腔,好美好美。
荷叶被秋风撕破时,莲蓬熟了,铁色外壳,蜂窝祥包容了坚硬的子实,八个,十个,甚至更多。我又一次获得了莲蓬,我想品尝,坚硬的外壳阻止了我。妈妈对我说,每一粒莲子,就是一塘莲荷。我信了,来年春天,我把一粒莲子扔进了门前新挖的池塘。初夏小小的荷叶浮出了水面,到了盛夏荷花开,满塘的荷叶,送出绿色的风。我盼着有莲蓬结出,果然,蓬子来了,或高或低,或藏或显,一款款莲蓬,作着坚实的回答。
流线形的莲子,孕藏绿色的心跳。这心跳一旦蹦出,一地水域就活了。自此,我知道故乡的荷塘是怎么来的了,一句话,一个心愿,就足以撑出大捧绿色,一个莲子,就能够种出一方荷叶田田。
我揣着一捧池塘的莲子离开了故乡,莲子包容的生命坚强,一泓水就能养育出青绿。我带着莲子走南闯北,荷叶不断,故土的气息不绝,我就永远不会水土不服。我还把莲子分送给朋友,让他们泡出一份心情,分享荷的芬芳。
莲子用流线型圆润,送达的是挥之不去的情思。
最近常在莲荷的天地里行走,秋已渐深,荷叶的裙裾,显得陈旧,莲蓬凸显了出来,一只只蓬子,对着秋风,又斟满秋风,即便低垂,也没见一粒秋风洒下。莲子在蓬中随风摇晃,瑟瑟地抖动金属的声音,其声悦耳,其音动心,
伸手抚摸,却有灼人的温度,从铁色的肤体里汩汩滚出。
其花灼灼,其蓬楚楚。我拣拾了几颗莲子,又一次试图打开它。失败了。我想起母亲的话,一颗莲子一个荷塘。我不能,也不可能去打扰一方塘的绿色安然。
夕阳在秋荷的天空掠过,一群鸟从荷丛中振翅飞出,它们也该是怀揣莲子的,天黑前鸟们将在另一方水域落下。
2017.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