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上有个小村庄。
这个村子小得呀,怎么说呢,只有南北一条街算是主干道,也不过两三百米长。
与这条街垂直的几条小街分别叫北街,大街,北庄子,南庄子。这就算有名有姓的街道了。其他那些因为后来的人们盖房子才出来的街道,都不配有正式的名字,只叫它们南大坑,北大坑,大东头,西边子。
如今,南大坑被填平,成了小广场,南大坑这名字就消失了,改叫小广场了。
这是近40年来发生的事情。
我在这个小村子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后面二十年时不时回去。40年岁月如梭,这里有很多变化,也有很多没变。
我总是想起陪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小姑娘。
她们和我年龄相仿,我们曾经一起上学,一起在街上疯跑,有时吵架互不理睬,有时好的像亲姐妹。
我们笑着闹着长大,如风里摇曳的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散了,如风吹过,再也没相逢。
一、又青又红是辣椒
小青小红是一对姐妹花,小红是姐姐,小青是妹妹。小红大我一岁,小青小我一岁。
小红生日小,我们俩一个班。一年级的课本里有一篇课文中写道:又青又红是辣椒。一念到这,同学们就偷笑并看向小红,小红总是很气恼。
三年级以前的小红好瘦啊,就是个小豆芽。眼睛细细的,一笑就眯成一条缝。看似温和,其实脾气如小辣椒般火爆。印象中她有一条黄裙子,尼龙的,有的地方刮出了线套。她的鼻子也小小的,一感冒就撕作业本擤鼻子。一天下来,作业本撕完了,鼻子也擦得红红的。
小青一直胖嘟嘟的,眼睛大大的,脸蛋红红的。她有一条粉裙子,也是尼龙的,显得她的小肚子圆鼓鼓的。她很爱笑。
小青小红的家在我家西边的坡上,隔了一户人家。她们家那时候很穷,只有房子没有围墙。但是她们家的宅院可真长啊,从大街一直往北有快一百米那么长。
我喊她们的爸妈三叔三婶,他们夫妇都是极和蔼的人。三叔很勤快,尤其擅长挖菜窖,三婶种菜是一把好手,所以她们家前院后院总是种满了各种蔬菜。
小红喜欢吃长大还没变红的火柿子,我可不敢。我只敢吃她们家后院的小香葱。小香葱蘸着于家奶奶的豆瓣酱,是小时候的我觉得最勇敢最大人范儿的吃法。
小青小红那时候是死对头,玩游戏的时候小红总是先声明不跟妹妹一伙,小青就在旁边憨憨地笑。她比我们小,能带她玩就很开心了。
我记得有段时间我和小红一起上学,经常去她家门口喊她。有时是早上,有时下着雨。她总是要鼓捣一会儿,奇怪我这个急性子那时候竟不着急么。
小青小红的爸爸在啤酒厂上班,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骑自行车出门,傍晚回来后车座上三天两头捆着啤酒。庄里在那上班的人挺多,清晨醒来躺在被窝里听自行车叮铃铃地从街上驶过,感觉好极了。
那时候的我们没见过世面,单纯的有点傻,并不能体会父辈们的辛苦。我羡慕她们的爸爸在厂子里上班,我的爸爸却在兽医站,跟她们不一样。而她们则羡慕我们家有彩色电视,她们连电视都没有。
好像从五年级开始吧,小红一下子变得很胖很胖,圆圆脸蛋黑红黑红的,眼睛越发显得小了。我曾亲眼见她一口气吃了四个碗大的馒头,蘸白糖吃的。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从脑后编起来都有到屁股那么长。
那一年清明节,学校组织去扫墓踏青。一大早我去她家等她,她在洗头。四月的北方还挺冷的,她把头发洗好擦擦,就那样编起来出了门。那天她穿了一件青绿色的外套,乌黑的湿漉漉的辫子就在后背上扫来扫去,之前头发扫出的黑印也在。这一幕不知道为何让我记到现在还如此清晰。
我们一起读到初中。中学离家一公里的距离。记得一天放学路上,我们俩并排骑车回家,小红突然用力拉了我的车把一下,然用她就摔倒了。书包里的书本也洒出来,很是狼狈。我突然想到:小红,你是不是想要使坏让我摔倒来着,结果自己摔了?小红尴尬的笑笑,没说话。
我对于她的记忆就此戛然而止了。可能是她退了学?从那以后,我们再没面对面接触过。
后来我离家读书求学工作,偶尔听到她的消息。
她结婚了,却不完满。老公人很踏实,但不能生育,也没在婚前告诉她实情。我曾远远地看见过她骑着摩托车回娘家。有一次在街上也是远远地看到她,她也看到我了。她假装蹲下去整理东西,直到我从身边走过,也没有抬头。我也没有叫她。这感觉很奇怪。
长大后的小青也越发的胖了,脸也红红的像醉了酒。人说这俩闺女都随了爸爸。
小青招了个上门女婿,留在了庄里。听说男方是南边下洼子的,家里条件不好。也许是因为人本身比较内向,也许是入赘的原因,小青的老公除了上班下地干活从不出门,左邻右舍都没怎么见过他。
小青也是结婚几年没有孩子,这在小村庄里可是不得了的事。闲言碎语让人如骨鲠在喉,想怼回去都不知道怼谁。
此时的姐妹俩早已不似小时候,成了最亲密的人。听说经常看到姐妹俩一起进城逛街或求医问药。
多年以后,小青夫妇做起了铝合金门窗生意,日子越来越好。他们还生了一儿一女,日子如锦上添花。小红,除了没有小孩,一切都好。
可谁说人一定要有小孩呢。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只是这对姐妹花在我心中真就如又红又青的辣椒,红的热烈,青的温和。希望她们越来越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