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而不休:一个女人的逆境成长之路

十年前的某一天,我在温哥华星岛日报上,看到了一则小小的招聘广告,叶太太在寻找一名帮厨兼送餐员,每天工作三小时,时间段正好是早上十点到下午一点。我注意到这份工作的地点就在我家附近,而且不会影响我接送孩子上下学,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打了电话,对方很快便约我第二天十点前过去。

当天,我开着车按照地址很快就到了,时间也是刚刚好。我见到了叶太太,她与我年龄相仿,圆圆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她只问了我一句,“你能干多长时间?” 我感觉自己也没有其它安排,于是回答道:“你干多长时间,我就能干多长时间。” 我的话音刚落,她马上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让我觉得非常温馨,而且一直留存在脑海里,这么多年也从未忘记。就是这样的一个笑意盈盈的太太,却患有抑郁症,这让你能相信吗?

其实叶太太的工作主要是为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制作午餐,她的厨艺非常不错。由于她不会开车,所以送午餐的工作只能请人来做,顺便帮忙打包盒饭。而我家的孩子刚上小学,每天上午8点30分上课,下午2点钟放学,这段时间我也没有什么安排,所以去工作三个小时不仅能补贴家用,还能有事做。

每天点餐的学生们都非常喜欢叶太太做的台湾卤肉饭和炸鸡等美食,看起来漂亮,吃起来味道好。周末的时候,教会会组织活动或有人开派对,叶太太还会制作美味的寿司,她的孩子周末休息就会帮忙去送餐。

虽然我们每天都见面,但聊天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制作午餐的工作很繁忙,我会按照叶太太的要求将一次性餐盒装好米饭,她会负责配菜。配菜很讲究,既要看起来美观,还要确保饭菜量足。叶太太总是能做得很漂亮,而我则要将她装好的饭盒,对比袋子上的名字把饭盒装到里面,绝对不能出错,因为孩子们点的餐不同,不能装错袋子,很幸运在我工作期间没有发生过装错袋子的事情。

我以为生活就是这样,在忙碌中体现着生活的乐趣,但有时能看见她没有理由的沉下脸去。一次我开玩笑地说:“昨晚老公惹你生气了?” 我话里的意思她是明白的,“我们是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他又怎么会惹到我”。叶太太的回答,让我不知道何意?我来这么久没有看见过她的丈夫,但她提起过家里三个人,叶太和先生还有女儿。由于马上就到了送餐的时间,我们就没有接着聊下去。

一天送餐结束后,叶太邀请我再坐一会,她烧了壶台湾的高山茶,我们坐下来边品尝边聊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是台湾人,怪不得台湾小吃做的那么好。我喜欢喝茶,她沏的茶色泽翠绿鲜活,喝起来滋味甘醇,滑软,香气淡雅,茶水色蜜绿显黄色。一杯茶入口,身体的疲劳顿感消退,人马上精神了起来。

茶香弥漫在房间里,叶太太拿起杯子说道:“其实我和老公是我去香港游玩的时候认识的,接触时间不长就结婚了。当时他是银行高管,整天西装革履,看起来比较帅气,我也就忽略了他的家庭背景,结婚后才注意到除了他有六个姐妹,一个家庭中有一个厉害的大姑姐已经要人命了,他却有六个,而且各个口齿伶俐,没有等他的家人开口,我马上叫老公与我搬出去另外租了房子,香港是寸土寸金,家里的屋子肯定是比较小了,不过没有他家人在一旁打扰,我们日子过的还算平静。

不过由于我怀孕生孩子,到了香港我没有出去工作,我从娘家带来的钱,全部都拿了出来,我们也只能过简单生活。

移民到加拿大后,我们面临着学历不被承认的问题,这是许多移民都会面临的共同难题。为了维持生计,我的丈夫转行做起了日本料理,因为他聪明能干,很快就成为了一名大厨。我也跟着他在餐厅做起了小工。餐厅里有一位韩国女厨师,大家都知道韩国女人擅长做日本料理。时间久了,我丈夫和她关系好了起来,经常不回家,甚至搬到了一起同居。最终,我被店里辞退了。

失去了丈夫和工作,我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我和女儿真的被逼到了绝境。我告诉你,我在香港的时候,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巨大的压力使我患上了抑郁症。“ 这种情况放到谁身上都会患抑郁症 ” 我对叶太太说道。谁能承受这样的双重打击呢?叶先生真的太过分了,他不给家人留任何活路啊!

我们又开始品尝第二壶茶。高山茶真的很耐用,冲泡第二壶时味道和颜色都没有多大变化。我只好独自抚养女儿。叶太太非常平静地开始讲述她丈夫离开后的故事,听她的语气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这可能表示她已经走出来了。我只能孤注一掷,首先找到了我的一个台湾朋友,他听了我的遭遇,同意帮我向叶先生提出女儿抚养费的要求。我提出每个月叶先生应该付给女儿一千加币的抚养费,考虑到叶先生每个月有六七千的收入,这个要求是他可以承担的,也是他的责任。

一旦一个人变了心,就像虎狼一般,我当时深刻体会到夫妻撕破脸的感受。为什么会产生杀心呢?如果没有女儿,我真的想与他同归于尽,但那时我只能想着如何生存下去。在教会朋友的帮助下,我利用自己会做美食的特长,试着为学校的学生做午餐。起初只有教会朋友的孩子们订餐,他们吃过感觉不错后,教会朋友开始为我拉了一个午餐学生家长群。这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孩子们的午餐变得有规模了,我也能够自给自足了。

听到这些,我心里不禁生出同情之情,也感到了叶太太的坚强。她不仅要照顾女儿的成长,还要兼顾家庭的经济负担。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表示我的支持和理解。

叶太太微笑着说:“其实每天忙碌的工作让我能够暂时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而你的到来更是让我感到生活充满了色彩和温暖。”

我也不禁感叹,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苦衷,生活中地忙碌和烦恼只有在相互支持和理解的时候,才能变得轻松和温馨。

茶香四溢的房间里,我们继续聊着天,分享着彼此的故事和经验,仿佛时间也被慢慢拉长了。在这个短暂的下午,我认识了一个坚强的女人,也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学到了生活中的真谛:忙碌并不可怕,而相互支持和理解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人做事不能做得太过份,真地不知道明天等待你地是什么?两年后,叶太太利用学生假期回台湾看父母的时候,叶先生跑了回来,女儿不愿意让他进门,他却哄骗女儿说,叶太太已经同意他回来,不明真相的女儿给他开了门。

当我回来进门看见叶先生的那一刻,我的脑袋顿感供血不足,几乎晕了过去,女儿感觉事情不对,马上搀扶起我,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妈妈你不知道爸爸回来吗?” 我没有对女儿发脾气,“ 你马上离开这里 ” 我已经愤怒地说话都没有了底气,“ 我已经离开了她,那个韩国女人,就是要钱,我的钱花完了,还借了一身债,她就让我离开…………” 叶先生不知羞耻地当着女儿的面,开始了他地控诉,如同电视剧里那狗血的桥段。

“ 这与我何干,你赶紧离开这里 ” 叶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里没有你睡觉的地方,叶太太坚决赶他走,我一直睡沙发,叶先生指着沙发说道,果然沙发上有一套被褥。此刻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恐惧,她还是想让父亲留下,又怕母亲伤心,我不再说话,我太累了需要休息。

讲到这里,叶太太眼中流露出来了疲惫,“ 你休息吧,我也该接孩子了 ” 我不忍心看见她再度让回忆折磨,她从早晨五点起床开始做饭,应该休息了,我接孩子的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匆匆告别,赶去孩子的学校。

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暑假再开学的时候,学校里我看到增加了几台车,都是送午餐的,而且我们送的餐明显减少,回去后我把情况说给了叶太太,她告诉我这些人看见她送餐,以为她发了大财,于是纷纷效仿,也开始组织家长群,并开展了送餐业务。说完叶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我能理解她的无奈,生活已经给了她那么多地磨难,她早已经变成了不死之身,可以说是百毒不侵。

一天晚上我接到了叶太太的电话,她告诉我说这一个星期放假不用来工作了,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等她的电话通知。我感觉到了什么?但我没有提问,如果她想告诉我,她肯定就会说的,没有说明原因一定有她地苦衷,我只是回答她,“ 好的 ” 。

一个星期后叶太太打来了电话,她说可以工作了,第二天按照以往的时间,我就去了她家里。工作量缩减了一半还多,我们有了聊天的时间,她边干活边告诉我休息一个星期的原因,原来新来送餐这些人里,有一家是开餐厅的,这家为了独霸送餐这个市场,就把除了她家以外的所有送餐人都告了,理由是没有食品安全许可,而要想获得许可,必须有一个店铺,这可不是小问题,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如果去租个店铺,能不能赚回租金都是问题。

于是叶太采取了拖延战术,答应去租个店铺,政府还算有人情味儿,同意她在没有找到店铺前可以继续送餐。其实很明显,这就是民不举官不究,我和叶太暂时有了喘息机会,期间叶太也放下了与叶先生的恩怨,与叶先生商量,两个人可否一起开个小餐厅,这样既解决了叶太地送餐问题,又有了自己的生意。

结果呢?可想而知,叶先生是个不负责的人,他怎么可能去担起家庭的重担,虽然他不同意,但谈判还是有了好得结果,叶先生这些年已经还清了外债,他答应每个月除了留下一千元零花钱以外,剩下地全部交给叶太太,以缓解她的生活压力,让她度过这次地难关。

生活已经给了叶太太上了生动地一课,她不可能靠那不靠谱的叶先生生活,于是她又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招包吃包住的国际学生,因为她家离高中比较近,招国际学生就相对容易些,何况她又做得一手好饭菜。新学期开始得时候,叶太顺利地招了三个国际学生,当然这些学生都是台湾人。

有了这些国际学生,叶太太对于送餐地事情也就不想那么多了,可笑得是,叶先生自从住进来后,一直睡在沙发上,本来他想趁着自己交工资地机会,他可以搬到一个房间里,国际学生来了,把房间都住满了,他也就打消了搬到房间里地想法。

一个人被麻烦缠上,总是会有情况不断发生,叶太看起来趋于平静的生活,又被政府打破,一天我送餐把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场,突然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他直接来到我的车前,告诉我有人打电话说我们没有食品安全许可证,让我拿出食品安全许可证明,幸运地是叶太刚好在车里,她告诉检查人员,她正在办理中,这次没有半点通融得意思,对叶太发出了最后警告,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不能拿出证明,明天开始就要停止送餐。

并且威胁说,下次再接到报案,就要罚款五千加币。这个世界不知道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叶太是被人救于水火,现在又被人斩尽杀绝。此时我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都无法安抚她的心,我们匆匆忙忙送完了午餐,就打道回府了。

我没有着急离开,叶太此时脸色难看,开始了自言自语,我马上与她聊些家里的事情,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如果做不到,我想她可能要发病了。叶太又开始烧水沏茶,还是那我喜欢喝的高山茶,一口茶入肚,浑身开始放松了下来,“ 我们明天接着送餐,不过我们换个地方停车,我通知学生 ” 叶太的眼神里让人感觉到了,她正在努力地克制自己。

我马上点头,只要她现在不犯抑郁症,我怎么都可以,这是我当时地想法。我心里清楚,车是我的车,如果送餐发生意外,谁能保证我的车子不会被扣?我拿得那点工资,肯定是不值得冒此风险的,但我已经与叶太成为了好朋友,她地忙我是要帮的,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以后的日子,我命中注定就成为了铁道游击队了。

花样翻新地送餐之路,还是没有能让我们保住这个生意,定餐的学生越来越少,可以理解这是学生们,已经厌倦了去不同的地方取餐地要求,看着每况愈下的生意,我在替叶太着急起来,现在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会不会刺激她发病的问题。

一天送餐回来,叶太又约我多坐一会儿,我明白她是有话要说,于是两个人在茶香地缭绕中,“ 你知道最近有很多中国人来温哥华生孩子吗?” 叶太问我,当然我是知道的,现在是热门话题,因此温哥华月子中心应运而生,“ 你不是想搞月子中心吧?” 我想到就说了出来,“ 我正有此想法 ” 她地回答,让我感觉到叶太对生活地执着,不过她做月子中心是适合的,因为她会做台式和粤式月子餐。

“ 现在这几个国际学生已经要毕业了,我不想再招生了,改做月子中心 ”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叶太招国际学生,已经比送餐赚得多了,如果改成月子中心,接待一个来加拿大生产的,如同赚三个国际学生的钱,如果接了三个来生产的,那赚的钱是可想而知的了,“ 我想你接着帮忙搞接待,接机接送产检……,只要是需要外出的活,都交给你好吗?

我只能实话实说了,我和老公正在考虑回他老家生活,因为她妈妈说家里的房子已经有三年多没有人住了,我们再不回去,房子可能就无法住人了,“ 为什么他妈妈自己不住呢?” 叶太有些不解,“ 他母亲改嫁了 ” 我说完笑出了声,因为老公的母亲在他父亲走后,七十多岁的她改嫁了,不过这在老外年龄只是数字的世界里,愿意娶愿意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久之后,我卖了房子,带着孩子与老公一起回了他的家乡小镇,听说叶太的月子中心已经开业了,而且生意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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