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工资了。那天,三五个同事聚一起讨论着你加了多少,我加了多少,这样的讨论也是单位常见的沟通友情的一种方式。这样的讨论,我偶尔也会参与。一位同事或许是诧异,或许是戏谑的口吻,说:“你也讨论这些?你的讨论应该是与金钱无关联的,应该是文学和书……”这位同事的话没说完,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我没有反驳,也没有反驳的欲望。
庞余亮老师的《微生物的低语》写道:”在单位里我不提诗歌,在日记中我不诅咒......动物凶猛,植物们又太茂盛......在生活这团抹布上,你要和其他微生物相亲相爱。”这首诗歌写得多好,写出了大多数喜爱文字的人的生存状态。文学,是孤独的。它只能在同类间产生共鸣。所以我只在夜深人静时,碰触文字~我的“江南”。
家中长者告知我家族之根,本在江南,只是无枝可证,无叶可寻。某日得一消息后,堂哥和我都曾先后赴江南去寻过,但依然不得结果,或许就该让这些久远的根源,寂静地躺在历史的尘埃里,不去打扰也好。寻过,心安就好。
遇上文字,我在尘世里飘荡着的灵魂,才觅着了我生命里的另一条根,自此不再惧怕孤独和风雨。苏轼《定风波.赞柔奴》有云:此心安处是吾乡。文字承载的境,成了我心里挚爱的吾乡—“江南”。我愿意将我所看的、所想的、所有的情绪和不愿诉说的,都放诸于笔墨,藏匿于长长短短线条组成的文字密码,任意拼凑组合,竟也有了不一样的脸谱, 不一样的心情,不一样的意境。每一篇的瓜熟蒂落,心情总是一阵放松,就像将那些不想说的珍宝,悄悄藏在某个抽屉,留待老了细细摩挲的喜悦。
我只在深夜碰触你—我的“江南”。不是因为你不能立于人前,不能现于白日,而是因为白日里,艳阳下的世界是喧嚣的,是尘雾弥漫的,即使是艳阳高照,也可让人因太过光亮而目盲。盲,可以因在黑夜里目盲,也可因太过光亮而盲。有时心盲比眼盲还可怕。这是个快速化,方便化,碎片化的时代。我们在白日里为了生活忙碌着,为着微薄的薪资苟且着,常常头晕目眩,甚至看不清自己。
我只在深夜碰触你—我的“江南”。在深沉的夜里,被夜色包裹着的我,才是真正的完全的自由的自己。如果我还没有入睡,我可以放任自己褪去所有的华裳,可以还原成母亲怀抱里的垂髫小儿,可以蜕变成一只前世某人的肩上蝶,或是姑苏河畔的一株倔强的绛珠草……我可以信马由缰,任哒哒的马蹄,去我的江南,踏遍每一个巷陌,寻前世的一缕清风捎来的消息。
我只在深夜碰触你—我的“江南”。白日的现实世界比小说更加荒诞,忽而绵绵春风,忽而凛凛寒风。我承认自己视力有缺陷,常因看不清笑里藏刀而遍体鳞伤。我的“江南”,却是在光阴流逝里安慰我灵魂的所在,可以在冷漠浮躁的尘世,细品苦涩里的一点回甘,而不至失去前行的勇气。年近中年,愈发明白人生的挚爱和祥林嫂的悲伤一样,不能随意与人语 。最好是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我生于江北,梦系江南,但我只在深夜碰触你。而我的“江南”,离远方还很远......
2016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