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

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树斑驳地洒在巷口的石磨上,王姐抱着一盆虎刺梅踱到院子里。她轻抚着绯红的花瓣,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自从三个月前和潘作家交往后,她觉得连院墙外的麻雀都比从前灵动了几分。


"王姐,今儿又写诗呢?"快递小哥推着车经过,冲正在阳台上晾晒蓝印花布的王姐喊道。她低头看了一眼写字台上摊开的《词林正韵》,墨香尚在洇开的宣纸上袅袅飘散。对门的张婶探出头来:"老潘昨晚来啦?今早我见他提着个蓝花布包出门。"张婶话里有话,王姐的脸颊泛起少女般绯红,忙用桂花糕的荷叶纸掩饰着嘴角的笑意。


这桩黄昏恋在巷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平素爱在文学沙龙念散文的潘老师,成了街头巷尾的话题人物。有人说他在大学教新诗,有人说是报社编辑,更多人则醉心于他那套"爱要活在当下"的理论。只有王姐清楚,那套印着《瓦尔登湖》的毛边书里,夹着潘老师为她写的五律诗稿。


"妈,您真打算把钥匙给潘叔?"小明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沾着煎牛排的油星。王姐把蒸笼上的青梅酿往儿子碗里推了推:"潘老师说他下周要带我去看莫奈展览,你潘叔懂生活。"她不经意瞥见儿子手机屏保上那张两人在漫展自拍的合影,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开了。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那个梅雨淅沥的下午,王姐抱着刚从宜家买回的北欧风花瓶冲进家门,却撞见走廊尽头小明和潘作家并肩坐在飘窗上的背影。本该盛放鸢尾的花瓶"哐当"一声砸碎在地砖上,惊得玄关处的镜子都跟着发颤。潘作家慌乱地扣紧衬衫领口,小明从口袋里掉落的彩虹贴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他根本不是编辑!"王姐用颤抖的手点开手机相册,照片里潘作家搂着陌生年轻人在同志酒吧的照片一张张贴满屏幕。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有七张不同银行的信用卡欠款通知,还有...'云吞馆'的工作证..."小明摔门而出时带起的风,让满墙的酒红色玫瑰在镜框里都跟着摇晃。


那夜暴雨如注。王姐蜷缩在沙发上看潘作家留在饮水机边的《断背山》,最后一页夹着的购物小票在咖啡渍里泡得发皱。手机铃声划破雨声——潘作家的朋友圈定位显示在同性恋交友软件的线下派对现场,小明点赞评论的正是他。


巷子里的流言比病毒传播得更快。张婶在棋牌室说潘作家在文联当的其实是临时工;快递小哥声称他搬家时看到满满一箱情趣用品;最劲爆的是水电工老赵,他声称潘作家在供暖站登记的紧急联系人是位叫阿辉的越南籍厨师。


王姐抱着那盆虎刺梅枯坐到凌晨,花瓣上凝结了雨珠,像极了她眼角未干的泪渍。晨雾散去时,她把潘作家写的情诗连同蓝印花布一起放进碎纸机,看着碎屑从出纸口吐出时,隐隐听见阁楼上传来游戏键盘的敲击声。


三个月后,王姐在社区园艺班遇见了退休化学老师陈伯。两个老人在讨论月季扦插时,陈伯从帆布袋里掏出本《人间词话》:"这书能治情伤,我老伴走了十年,还是靠它熬过来的。"王姐接过书时,瞥见后座的小明正给某个头像为蓝蝴蝶的账号转账。玻璃窗外,潘作家新发的朋友圈里,他正和陌生男人在彩虹旗前比心。


巷口的石磨仍在转动,王姐把新泡的茉莉花茶递给晒太阳的老王。当快递小哥再次询问"潘老师怎么不来了"时,她正把最后一盆虎刺梅搬进阳光房。花盆下压着张便签——"致潘老师:生活不是作文,感情更不是诗。谨以王姐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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