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晋”里头的魏国,本来挺强盛。这会儿看秦国超过了自己,魏惠王也学秦孝公的样子,打算找个“卫鞅”。他花了好些财物来招待天下豪杰。有个本国人叫庞涓的来求见魏惠王。他是鬼谷子的门生。这个鬼谷子是个隐士,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因为在鬼谷隐居,就得了这个怪名字。鬼谷子很有学问,好多人去拜他为师,跟他学习。除了庞涓以外,还有一个叫孙膑的,是孙武的后代,对兵法特别有研究。
庞涓见了
魏惠王,把自己的学问和用兵的法子说了一说。魏惠王对他说;“咱们的东边有齐国,西边有秦国,南边有韩国,楚国,北边有赵国,燕国。四周围的都是大国,怎么能在列国之中站得住脚呐?”庞涓说;“大王要是让我做将军的话,我敢说,就是把他们灭了也不难,还用的着怕他们吗?”魏惠王很高兴,就拜他为大将。庞涓的儿子庞英和侄儿庞葱,庞茅全当了将军。
这一批庞家将倒是人人卖力气,天天操练兵马,准备跟列国打仗。魏惠王听了庞涓的话,先从软弱的卫国和宋国下手,一连气打了几个胜仗,吓得卫国,宋国,鲁国都去朝见魏惠王,向他低头服软。只是齐国很不服气,不但不去朝见,反倒发兵来攻打魏国。庞涓把齐国的兵马打了回去。打这儿起,魏惠王更加信任庞涓了。
正在这时候,墨子的门生禽滑厘云游天下,到了鬼谷。孙膑像伺候老师似的招待着他,他心里已经很喜欢了,又听了孙膑的谈论,看了孙膑的举动,更觉得这是个人才。墨子一派的人是反对战争的。禽滑厘想;“要是孙膑能够下山去做个将军,劝国君注意防守,把让别国打进来,打仗的事就能够减少。”他就对孙膑说;“你的学问已经很有根底了,就该出去做事,不该老待在山上。”孙膑说;“我的同窗好友庞涓初下山的时候跟我约定,他有了事情做,一定替我引荐。听说他已经到了魏国,我正等着他的信呐。”禽滑厘惊奇地说;“庞涓已经做了魏国的大将,怎么还不来叫你呐?我到了那边给你打听打听吧。”
禽滑厘到了魏国,跟魏惠王说起了孙膑的学问,魏惠王就对庞涓说;“听说将军有位同学叫孙膑,有人说他是兵法家孙武子的后代,只有他知道十三篇兵法的秘诀。将军为什么不把他请来呐?”庞涓回答说;“我也知道孙膑的才能。可有一样,他是齐国人,亲戚本家全在齐国。就算咱们请他来做将军,怕的是他先给齐国打算,那怎么办呐?”魏惠王说;“这么说来,不是本国的人就不能用了吗?”庞涓不好意思再反对,就说;“大王要叫他来,那我就写信给他吧。”
魏惠王派人拿了庞涓的信去请孙膑,孙膑很高兴地下了山来到魏国,先见过庞涓,感谢他推荐的好意。庞涓就留孙膑住在一起。第二天,他们一块儿去朝见魏惠王。魏惠王和孙膑谈论之后,就要拜他为副军师,跟正军师庞涓一同执掌兵权。庞涓觉得不太妥当,说;“孙膑是我的兄长,再说他的才能比我强。他哪儿能在我的手底下呐?我说,不如暂且委屈他做个客卿,等他立了功,有了威望,我就让位,情愿当他的助手。”魏惠王就请孙膑为客卿。拿职务来说,客卿并没有实权,按地位来说,客卿不臣下要高一等。孙膑非常感激庞涓替他安排得这么周到。两个同窗好友就这么都在魏国做事。
庞涓背地里对孙膑说;“你一家人都在齐国,你怎么不把他们接来呐?你既然在这儿做了官,一家人总该团聚在一起。”孙膑吊着眼泪说;“你我虽是同学,可是你哪儿知道我家里的事啊!我四岁的时候,母亲死了,九岁的时候,父亲又死了,从小由叔父养大。叔父孙乔当过齐国的大夫,后来田太公把国君送到海岛上去,一些旧日的臣下死的死了杀的杀了,轰走的轰走了。我们孙家的人也就这么分散了。后来我叔父带着我的叔伯哥哥孙平,孙卓连我一块儿逃到洛阳。谁知道到了那边又赶上了荒年,我只好给人家当使唤人。末了,我叔父和叔伯哥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就独个儿流落在外头。直到现在,我是个孤苦伶仃的光杆儿,哪儿还提得到家里的人呐?”庞涓听了记在心里,还直叹气。
大约过了半年光景,有一天,有个齐国口音的人来找孙膑,孙膑问了问他的来历,他说;“我叫丁义,一向在洛阳做买卖。令兄有一封信,托我送到鬼谷。我到了那边,听说先生已经做了大官,我才找到这儿来。”说着,拿出信来交给孙膑。孙膑一瞧,原来是他的叔伯哥哥孙平和孙卓来的信。大意说他们从洛阳到了宋国,叔父已经死了,如今齐王正在把旧日的臣下召回国去,他们准备回去,叫孙膑也回齐国去,重新创家立业,好让孙家一族的人团聚在一起。此外,还说了一些个流落外乡,好些年没上坟的话,真是一封悲伤的家信。
孙膑念完之后,哭了一场。丁义劝了他半天,又说;“你哥哥告诉我,叫我劝你快点儿回去,大伙儿可以骨肉团聚。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能够在一块儿,就是苦些也是值得的。”孙膑说;“我已经在这儿做了客卿,哪儿能随便走呐?”他招待了丁义,写了一封回信,托他带回去。
没想到孙膑的回信给魏国人搜出来,交给了魏惠王。魏惠王对庞涓说;“孙膑想念本国,怎么办呐?”庞涓说;“父母之邦,谁能忘怀?要是他回到齐国,当了齐国的将军,就要跟咱们争高低。我想还是先让我去劝劝他。要是他愿意留在这儿的话,大王就重用他,加他的俸禄。万一他不干的话,那么,既然是我荐举来的,大王还是交给我去办吧!”
庞涓辞了魏惠王出来,立刻去见孙膑,问他;“听说你接到了一封家信,有没有这回事?”孙膑说;“有这回事。我叔伯哥哥叫我回老家去,可是我怎么能离开这儿呐?”庞涓说;“你离家也有好些年了,怎么不向大王请一两个月的假,回去上了坟,马上回来,不是两全其美吗?”孙膑摇着头说;“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我怕大王起疑,不敢提。”庞涓说;“那怕什么?有我呐!”
孙膑听了庞涓的话,真就上了个奏章,说是要请假回齐国上坟去。魏惠王正怕他私通齐国,如今他果然要回齐国去,可见他有心背叛魏国了,当时就生了气,骂他私通齐国,叫左右把他押解到军师府庞涓那儿去审问。庞涓一见孙膑受了冤屈,直叨叨自己不该让他去上那个奏章,还安慰他说;“大哥不要害怕,我这就给你去说去。”
庞涓当时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慌里慌张地回来,跺着脚对孙膑说;“大王十分恼怒,非要把你定死罪不可。我什么话都说到了,再三再四地磕头求情,总算保全了大哥的性命,可是必须把膝盖骨剜掉,再在脸上刺字。这是魏国的法令,我实在不能再求了。”孙膑哭着说;“虽然要受刑罚,总算免了死罪。你这么给我出力,帮我的忙,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
庞涓叹了一口气,吩咐刀斧手把孙膑绑上,剜去两块膝盖。孙膑大叫一声,昏过去了。刀斧手又在他的脸上刺了字。过了一会儿,孙膑慢慢地苏醒过来,只见庞涓愁眉苦脸地给他上药。接着,庞涓叫人把他抬到自己的屋里,一天三顿饭全由庞涓供给,还不断地给他上药,换药。这么过了一个多月,孙膑膝盖上的创口好了,可是从此他变成了一个瘸子,站不起来只能爬着走了。
孙膑变成了残废,只好靠着庞涓过日子,心里老觉得对不起人家。有一天,庞涓对他说;“大哥,你那祖传的十三篇兵法,能不能凭着记忆写出来?不但能给我拜读拜读,还能传留后世,给你孙家扬名。”孙膑恨不得做点儿事情,好报答报答庞涓。那十三篇兵法,据说是鬼谷先生从吴国得来传给孙膑的,孙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庞涓这么一要求,他就满口答应。
打这儿起,孙膑开始默写他祖先 的兵书来了。可是那个时候,写东西是用漆写在竹简上的,不像现在用墨写在纸上那么方便。再说孙膑心里烦得慌,天天唉声叹气的,哪儿能专心默写呐?写了足有一个多月,还没写出几篇。伺候孙膑的那个老头儿叫诚儿,见孙膑受了冤屈,倒挺可怜他的,时常劝他歇息,不要老坐着辛辛苦苦地写这个玩意儿。
有一天,庞涓把诚儿叫去,问他;“孙膑每天写多少?诚儿说;‘’孙先生身子不好,躺的时候多,坐的时候少,一天只写三五行。我瞧着他在竹简上写字可费劲啦。”庞涓一听冒了火儿,骂着说;“这么慢条斯理的,得要写到什么时候呐!你该催着他,叫他加紧点儿!”诚儿嘴里答应着,心里可不明白。他想;“干吗一死儿催他呐?”可巧伺候庞涓的一个手下人来了,诚儿悄悄问他;“嗨,小哥!我跟你打听件事儿。军师干吗老催着孙先生写那玩意儿?”那个手下人说;“傻瓜,你还不知道吗?军师为了要得到这部兵书,才留着他的命。赶到兵书写完,他的命也就完了。你可千万别跟人说!”
诚儿听了,替孙膑捏了一把汗。他就偷偷地告诉了孙膑。孙膑到了这个时候才从梦里醒过来,自己遭的罪都是庞涓设计好的。他想;“原来庞涓是这么一个人!我哪儿能把兵书传给他呐!唉,我真瞎了眼,交上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他又想;‘’要是我不写,他一定会弄死我。这怎么办呐?”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没有主意,急得直流眼泪,一下儿闭过气去。等到缓过气来,他瞪着两只大眼睛,连喊带叫,把屋子里的东西全扔在地下,把他写好了的兵书抽了好几片扔在火里烧了,就是有没烧的,可也没有一篇全的了。吓得诚儿赶紧跑去报告庞涓说;“不好了!孙先生疯了!”
庞涓亲自来看孙膑,见他趴在地下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哭。庞涓叫了他一声,他就冲着庞涓一个劲儿磕头,哭着说;“鬼谷老师,救命啊,救命啊!”庞涓说;“你认错人了,我是庞涓!”孙膑拉着庞涓的衣服不放,嘴里呼喊乱叫。庞涓怕他是装疯,就叫人把他揪到猪圈里。孙膑披头散发,趴在猪圈里睡着了。庞涓暗地里派人给他送饭。那个人小声地对他说;“孙先生,我知道您的冤屈。这会儿我瞒着军师,给您送点儿酒饭来,请吃吧。这时候我一点儿心意。”说着直唉声叹气,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孙膑伸了伸舌头,做着鬼脸,把送来的酒和饭都倒在地下,骂着说;“呸,谁吃这脏东西?我自己做的比你那个好得多了。”说着,他抓了一把猪粪,团成一个圆球,往嘴里塞。庞涓知道了这件事,说;“想不到他真疯了。”
打这儿起,孙膑住在猪圈里,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有时候爬到外面晒晒太阳,到了晚上又爬到猪圈里去睡觉。庞涓叫人给他一点儿吃的,让他疯疯癫癫地爬进爬出。他还想等孙膑好起来给他写那部兵书呐。要是孙膑到街上去,就有人跟着他。后来庞涓嘱咐地面上的人天天把孙膑到哪儿的情形向他报告。人人都知道孙膑是个疯子,两条腿也不能走道儿,都挺可怜他的。有的人还给他吃的,他高兴了,就吃点儿,一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地叨唠一阵,把吃的倒在身上。他变成个迷里迷糊又脏又可怜的疯子,知道他的人都替他可惜,说他当初还是不下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