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校的四年里,从没有认认真真的洗过一次澡。
时至今日,澡堂子里那一堆堆的腱子肉,撞击着涮着水,又瞬间套上那又肥又大的纯棉面料的草绿色军装,风风火火地飞出来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面对军事指挥院校那般极其罕见的、近似于残酷的、极端教条的“严”字。能够挺过来,都是有点子“钢条儿”的主儿。
别的不说,单就是一个简单的洗澡,虽然行动起来没有什么实质性军事意义,但大小都叫一个集体活动。集体活动的显著标志就是“版块移动”,绝对不能够有“个体飘移”。
从整队出发到入池开洗再到统一返回,那都是一整套极端严刻的“规定动作”,想要来一个“自选动作”,拜托了您呐,想都别想。
学院虽然被美誉为“亚洲长廊”,但浴池条件非常一般。十多平方米的一热一温二个水池,十多个淋浴喷头,要想一次性满足一百二十多个标准的棒小伙子,敞敞亮亮的甩开膀子欢脱地铨释一下洗澡的动作要领,根本就没戏。
于是池子里通常的状态是“半池子的水、一池子的人”,人挨人、人挤人,绝对的活体雄性荷尔蒙在“零距离”撞击着。几个淋浴喷头下,满头满身香皂泡沫光溜溜的小鲜肉排着“小长队”。
众目睽睽之下,谁还好意思翻来复去的磨蹭。三把屁股两把脸,稀里糊涂冲冲走人。
更可怕的是,每个学员队的洗澡时间都是固定的一个小时。这是指从进入浴池到最后一名学员出来的净时间。
规则的制定是公平的,所有人都会无条件的遵守。于是乎,想象中那一招一式的正儿八经般的洗澡,不得已的变成例行公事式的象征性动作。
当时不可理解的是学员队什么事都要讲评一通儿,返回时各区队、各个班点名报告,哪个区队或班,人到的越早越齐便会遭到学员队领导的表扬。于是,有些小单位的领导或学员绝对珍惜表扬的滋味,慌里慌张地在浴池中意思一下,便急匆匆的出来列队了。不忘在各种场合争取出头露脸的机会,好胜的展现其小单位的领导能力。
好在我们有幸摊上了一个一贯处事不惊的区队长,近似木讷的低调,从来都不肯授意我们做那些“花里胡哨”的,表演风格极强的玩样儿。
在这个山东大汉的身上永远看不到任何的急躁,总是稳稳的沉静。除非遇上比较重要的时刻,(如:圆满完成为国内外军事代表团表演任务)或者在射击等军事技能性比赛结束后的评估中名列前茅时,你得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出点点的不同,似乎激动的瞬间只是黑里透红的颧骨附近,那点点雀斑微微地跳动几下而已。
东北地区军事院校只有寒假,没有暑假。只有在假期里,才能回到家乡享受美好的假日时光。假期里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认真的找一下正经洗澡的感觉,美美的到公共大浴池,来一次彻头彻尾的大洗。
澡堂子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沏上一大搪瓷缸子的糖茶,在滚烫的热水池里,反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泡就是一个小半天的热水澡的那份惬意,脸上那由小渐大的汗珠儿,都会感受到他们对人生幸福全部意义的理解。
我们军校生活的第一个寒假,是我们入校一年多以后的第二个春节前夕开始的。由于第一个春节是在学校过的,虽然我们200个学生齐心协力争取过享受寒假的权利,也曾经与校方有过激的语言和行为的冲突,但最终还是胳膊没有拧过大腿。
那个春节,是在学生与校方十分不友好的对峙中,很不愉快地渡过的,因此,留下的回忆是拧巴的。
放寒假对于我们离开家乡一年大多,还是一些十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的渴望和期盼。
虽然在军事院校当学生,经济窘迫不是什么秘密,每月只有6块钱的津贴,但是大家还是倾尽全力来准备回家送给亲人们的礼物。
学院通信连的东北籍的小姐姐们,也都不失时机地利用手中掌握的总机电话的岗位优势资源,无话找话的开启了“撩汉”模式。试探着撩骚来自同一个城市或地区的老乡。
因为我们这批“学生兵”都是来自东北地区。通信连里的南方姑娘此时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了。因为她们虽然秉性聪慧,但是要想找出自己认为充足可靠的撩汉理由,还真费点儿劲。
东北籍小姐姐穷尽了她们的聪明才智,以带点特产给家里面,或带封信给父母为由,试探性期待着我们的反映。被女兵小姐姐撩到的感觉是一种朦朦胧胧的美好。
幸福的寒假,虽然迟到了整整一年多,但还是被我们盼到了。原本从大连出发,一路向北的两节绿皮火车,是学校与铁路军代表和铁路部门三方共同敲定下来的,用于军事用途的运兵车厢。但是当我们二百多人准备登车时,看到的情景是已经是人满为患的两节车厢。
当时,还真不知道铁路列车员有这么大的权力空间,害得整趟列车因列车员失职,造成运兵车厢管理失控,晚点长达几十分钟。
宝贵的寒假期间,自然少不了各种以家庭为单位的亲属聚会、以同班为单位的小学中学的老师同学聚会、以共同的家乡为缘由,本乡本土共同考入军校共读的战友同学们的聚会。
时至今天,当我们共同回忆起那段时光流淌过的岁月里,是通过什么通讯方式来约定聚会的时间地点时,竟然没有一个人给出一个令所有人都信服的理由。
交通工具倒是记忆深刻,清一色的绿色环保出行。大家蹬着可以去任何地方都无障碍,并且道路保持永远畅通的“二八”自行车,即使因路途遥远会把你关键部位磨“秃噜皮”,仍然还会乐此不疲。因为心甘情愿,所以才会不在意。
谁都不舍得坐公交车,因为那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几天前,在与一位已经入美国籍的中学时期的同学聊天。虽然现在人模狗样的过着不缺钱的富足生活,夫人在纽约经营一家收入可观中医诊所,他本人是清华水电专业的高材生,在美国和中国都有着自己的公司。想当初,初中那会儿,还是因为当时没钱,为了逃避掉买几分钱的公交车票,我们几个学美术的同学还恶作剧地画过“月票”,并且比赛看谁画得最像。至于用过没用过自己画的“月票”唬弄过售票员,只有天知道。
那个时候的聚餐可没有什么AA制,虽然各家压根都没有见过什么是山珍海味,也根本不可能去饭店之类的地方。但来自于家庭气氛浓郁的粗茶淡饭,大家也都会做得用心而精致。
从自己生发的绿豆芽,再到用心切出来的糖心萝卜,无不体现着主人发自内心的情感。若干年后仍旧让人留恋,依稀昨日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