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楠央
文/楠央
当王青知晓他的母亲已经离去时,他正坐在回家的地铁上。那呼啸着不停穿梭在地底的地铁使得信号时有时无,他不可置信的再一次通过电话询问。而电话那头,却只有沉默。
信号又断了,对方挂了电话。王青死死地盯着手机,此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如同一台死机的电脑一样。没多久,来了一条短信,再次简洁明了的确认了这一不幸的消息。是的,她走了。
地铁逐渐停了下来,报了某个站名,王青没怎么仔细听,也听不进。一切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家没了,顶梁的柱子断裂了。
地铁启动了,它提了下速又忽然一个急刹车。王青抓把手的手本就在这消息的打击下变得有点无力,如同虚设一般搭在那里,在推力的作用下他的手一松差点一个踉跄。 他回过神,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随着地铁的再次启动,驶入无尽的,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该如何去料理母亲的后事?他需不需要打电话告诉他的表姐,表弟,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对,还有他早就不怎么来往的亲生父爹。他想到这里一下子没了主意。失去母亲的痛苦忽然被另一种情绪所暂时掩盖了。他觉得他可以再等等,等出了地铁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的他,需要什么都不去思考,尽可能的不去回忆过去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在地铁上痛哭流涕吧。
地铁匀速的行驶着,人们或坐或站,握着手机或者平板看着最新的视频或是新闻。他们都在以此方式打发归途的无聊时光。
王青正前方的一个长女子,带着白色的耳机,正握着手机和别人热聊,笑容不时的盛开在她较好的面容上;在他旁边的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抱着他的背包,闭目养神。他们都有家可回,王青如此想着。他原本也有个家,可现在,突然之间,家就没了。他现在前往的那个地方,只是个披着家的外衣,但实质上没有一点温暖的地方。如果说那里还剩下什么?那剩下的就只有一地的烂摊子,等待着活着的人去处理。
他望着车窗外的自己,忽然发现那影像开始逐渐模糊了。他紧咬着嘴唇,试图捍卫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可这尊严却是如同纸糊的铠甲一般,那么脆弱,那么渺小,根本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夹带着噩运的一击。他听见自己在抽泣,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全是泪水。他无法再去顾忌男人的尊严,周围人的看法了。他只想痛哭一场。
到站了,他在车厢里所有人的注视下,快速的下车了。他再次从怀里掏出电话,查看那条短信。是的,她走了。那是他继父发给他的。他在想此刻他的继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他会不会先他一步通知外公外婆?不,或许不会。他们当初的结合时外公外婆就已经强烈的反对过,时隔多年,虽然自己还和他们有联系,但母亲和他们或多或少有点隔阂了。因为这个隔阂,所以他不会去联系,告诉他们这一噩耗。
随后,王青拨了一个号码,随着眼泪的流出,他的情绪也跟着平稳了不少,思绪也相对清晰有序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他的经理。在听到这一消息后沉默了一会,准许了他的假期,但还是希望他能尽快的办完后事,调整心情回到他的工作岗位。王青答应了,谢过经理后挂了电话。他在联系人一栏里上下滑动着,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去传达这个消息。
地铁站里的人潮来了又去,报站声,车子入站的破风声,人群的走路声此起彼伏,充斥着王青的耳朵,让他感觉到头有点疼。不远处,一对小情侣正腻歪地抱在一起,女的踮起脚尖,抬着头在亲吻男的,男的则微微低着头。他们的眼睛都紧闭着,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一个负责地铁站清洁的阿姨走过王青的面前,她弓着身子,拿着扫把和簸箕正在清扫着地面。又一辆地铁驶入了车站,人们纷纷挤了上去,车门滴滴滴的响了一阵,随后关上飞奔着前往下一个车站。瞬间,整个车站的等候区就只剩下王青和那个扫地的阿姨。
他静静地坐在座椅上,像是一尊雕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回过神,将手机拿起。是一条短信,他的后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他如此回复着,按下了发送。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已经是逃不过去的事实了。
他并非对母亲没有感情,在他记事的时候,就是他母亲一个人带着他。他的亲爹则是一个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的男人,整日的在外跳舞喝酒。回到家后就蒙头大睡,在平时,极少数不出去玩耍的日子里,一点点小事都能点燃他易燃的神经。他不断的炸裂着借题发挥,最终将一个家搞得分崩离析。
从小到大所吃的苦已经让王青在面对这种突然到来的噩耗时变的不同于其他的成年人。他沉的住气,将一切情感隐藏在心中,不被任何人所发现,就像是个木头人。而唯一能读懂他的,知晓他心中感觉,并且能够感同身受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走了。她的一生之中受尽了现实社会的各种折磨,如今的离去,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解脱。王青几乎能想象到此刻,躺在床上母亲的面容,那样的安详,那么的温柔,就像是陷入一个甜美的,不会结束的梦中。
从地铁站到家,一共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可今天的王青却花了将近半小时。他走走停停,想要将自己从那种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可是却一点用处都没有,那种丧母之痛反而却来却强烈的占据了他的心头。
小区就在不远处对着他招手。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天色逐渐黑了,家家户户的灯接二连三的亮了起来。他放眼望去,原本那盏为他而亮的灯却始终没有亮起。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抹了下脸。终于迈开了步子,直面这一既定的事实。
门打开了,他握着把手却没一下子推开。他深呼吸了一下,再次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一使劲飞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坐在不开灯的客厅里,他抱着头,不断的叹气。看见来者是王青后,他缓慢的,支着椅子的把手勉强地站起身子。
“我妈呢?”王青开口问道。话一开口便觉得喉头一紧,眼睛一酸,这话也就颤巍巍的说出了口。
“殡仪馆已经拉走了。”那个男人刚一回答完,就跌了下去。好似这句话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王青的视线再次的模糊了起来,寂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他的哭泣声,和那个男人的叹息声。良久,那个男人说话了。我们谁去通知她生前的亲朋好友?什么时候办葬礼?在哪里?
“再等等吧。”王青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问话。“让我好好想想,我需要点时间。”他说着走进了母亲的卧室,关上房门,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