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五爷

01

五爷是个大学生,响当当的大学生,当年他从县一中以第二名的成绩考上大学时,家里还请了老师们一块喝酒,演了场电影。从那以后五爷就是我们村的名人了,几乎家喻户晓,五爷这个人不聪明,但很勤奋,靠着勤奋五爷考上了重点大学。尽管五爷并不认可这句话,但大家都还是这么看的。

我们叫他五爷,是因为他在我们家族里排行老五。我们家族有个传统,就是一个爷爷的孙子辈是按顺序排行的称呼的。五爷排行老五,我们叫他五爷。别误会,五爷的年龄并不大,五爷的年龄比我父亲大六岁,比我姑姑小5岁,我姑姑叫他小叔,或者五叔。

我们家族的人口不旺,五叔的爷爷只有五个孙子,五爷最小。五爷的父亲有四个孩子,前面三个是女孩,最后一个是男孩。据说五爷是他父亲50岁得他的,因为是老来得子,又是独苗,五爷得到父母的百般爱护,五爷的母亲后来严重驼背,据说背部是直角弯去的,邻居们和我们家族的人都说是背五爷累的。

五爷家很穷,五爷的父亲原本是村会计,可是因为身体原因,50岁就不再干了,可能也是得儿子后辛苦的吧。五爷的父亲得的事肺痨,我们家族曾经流行的一种病。在他们那一代至少有三个是肺痨。整天坐在家里咳嗽,做不了重活。农村养女孩是白养,到20岁左右长成能干活了,就出家了。实际五爷家一直是他的母亲和18岁以下的女儿们干农活。五爷小的时候农村还是大集体,靠劳动日记收入,成年男子干一天算一个劳动日,成年女孩干一天0.9个劳动日,未成年孩子干一天半个劳动日。五爷家父亲不干活,母亲和一个未成年姐姐干活,另外两个孩子上学,每天的总劳动日是1.4个。我也他们家劳动日是5.9个。这就是收入差距。所以五爷家很穷。

02

五爷的岳父生病了,五奶的弟弟说过不去今年了,说不定就这几个月了,让五奶和五爷过去看看。五爷、五奶和两岁的小姑姑坐了一夜的动车,第二天中午到了河北。

一进家门,那种气味,那种喘气的声音,让五爷想起了当年的父亲和母亲。五爷不敢进房间,在门外远远看着憔悴的老人,面部微肿,仰头呼吸,让口腔和肺部成一条直线,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呼吸最省力。呼吸的声音很大,五爷怕怕,他忘不了父母去世时的场面。

晚上,五爷的岳母和小舅子商量该怎么办?小舅子问该不该吧叔叔们叫过来,五爷说应该的,不说他们过来陪护,最起码兄弟和侄儿过来看看老人吧。

第二天晚上,五爷岳父的兄弟赶到了,他们商量着明天怎么去医院看病。

“就老人这个状态,怎么弄到医院是个大问题。”

“叫救护车吧,只能叫救护车了。”小舅子说。

五爷迅速查到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小舅子并没有打。看样子他似乎还在犹豫。

下午三四点了,岳父的弟弟说你打个电话吧,咱们赶快去医院吧,再不去就赶不上今天了。小舅子说明天吧。岳父的弟弟说明天也是去今天也是去,还不如早点过去呢。小舅子说现在去就晚了,到那里住不了院怎么办?还能赶回来?五爷说去了再说吧,医院总会给病人一个地方的。

救护车到了,五爷他们把病人放在担架上,摇到了救护车上,救护车飞速开到了本市最好的医院的急诊室,这个地方五爷并不陌生,因为五年前岳母也在这里看过病,接到过病危通知,五爷从南方赶了过来。

到了医院之后,岳父看着好多了,似乎也能说话了,还偶尔和大家聊聊天。五爷想岳父其实没那么严重,是因为小舅子一直不送医院,病人大呼小叫喘气都是装的,算是一种求救方法吧。

住院两天后,岳父气色好转,不再喘粗气,一切归于正常。五爷想这么重的病,两天就给看好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当时的状态和岳父的这次的状态差不多,只是父母为了不给孩子添麻烦,努力掩盖着病情,不到一周就去世了。没有住过一天医院,每当五爷想到这里,眼眶就会湿润,心会痛,在心里喊无数次不孝之子。

第三天早上大家开始放松了,岳父也开始和大家沟通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尤其看五爷的时候。会诊的医生来了,问岳父今天感觉怎么样,岳父说好,感觉很好。说完估计是后悔了,又开始装病了。睡觉、打呼噜和说胡话都来了。医生很纳闷,怎么会这样,不知道医生是不是看出来是装的。

医生走了之后,小舅子问:“爹,刚才医生来了怎么回事?”岳父诡异的笑了笑。岳父的弟弟也问五爷怎么回事,五爷笑着说不清楚。

五爷心里很难受,反反复复想着自己的父母,要是父母当时会这么装一下,发出求救信号,是不是儿女们就会送到医院,父母就不会去世,父母会像岳父一样很快好起来。可是,五爷又怀疑了,如果父母发出这样的求救信号,儿女们会不会当面说穿然后还是不理不问,不送父母去医院呢。五爷想肯定会的。五爷不禁是黯然泪下。

在岳父家和医院呆了一周后,五爷回到了南方家里。晚上五爷走进书房,跪在书柜旁边的小柜前面,泪流满面。

“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可以长寿,而我们家的父母不长寿,那是因为我们几个不孝,如果我们几个像别人一样给父母好好看病,父母是可以长寿的。是我们的观念出了问题。给孩子们多灌输这样的概念,我们才能长寿。”五爷在给姐姐的信息里这么说。

03

黑嫂是五爷家的邻居,生有地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在计划生育很严的年代里,她是超生的。黑嫂这个人可不是个爱传八卦的人,平时寡言少语,说话入木三分,平时五爷有些怕她。可是,在五爷的记忆中,她是排第一位的邻居。五爷经常跟五婶说,我要是听懂了她的话,就没有今日这么多心痛后悔的事了。

五爷的母亲和五爷住在城市里。有一天,黑嫂路过去市里看看五爷的母亲,五爷待黑嫂如上等宾客,认真接待。不觉已是下午4点,黑嫂要回去了。

“嫂子,我要回去了,你休息吧。”黑嫂对五爷的母亲说。

“你看,就这么一会儿就要走了,多坐一会吧。”五爷的母亲说。

“不了,回头我再来看你。”黑嫂说。

“黑嫂,要不你把我妈捎走?”五爷说。

“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呀!怎么这么说你妈,像个东西,让我捎走。真是不孝。”黑嫂鄙视和愤怒地看着五爷。

五爷一头雾水,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让别人把母亲捎走就不孝了?直到五爷45岁以后,熟悉了妻子和岳母的交流,其他子女和老人的交流,才知道这就是不孝。可是再想和母亲道个歉,只能是跪在那个敬着父母的柜子前,默默诉说。

读大学的时候,春节回去都会去邻居家拜访一下。照例五爷去了黑嫂家拜访。

“你是大学生,难道大学生跟别人不一样?大学里面讲的文明礼貌都是只对别人,不对父母的吗?我怎么看你们姐们一点都不知道敬重你妈,她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好好孝顺吧。”黑嫂一如既往的实话实说,直来直去。

“会的,一定会的。”虽然五爷应着,可是五爷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五爷和他的姐姐们都认为母亲地位最低,没有用,也糊涂了,谁都可以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通。这事他们家的习惯。就是这个习惯在母亲重病的时候依然数落一顿了事,好像母亲永远不会逝去。

有了女儿以后,五爷带着妻子和女儿走在街上,迎面碰到了黑嫂。

“小闺女真漂亮,挺聪明的,喊大娘。”黑嫂说。

“大娘。”女儿说。

“真乖!”

“大学生真是和大家不一样,你们就不想再生个儿子?生个吧,你父母养你不容易。”黑嫂这个破嘴呀,什么都敢说。不过五爷他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20年以后,五爷夫妻东奔西跑,千金散尽,到处求医,祈求上苍能够再给个一男半女的,好和女儿做个伴,女儿也为自己是独生子女而偷偷哭泣。

“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做人,没有亲人告诉我。就黑嫂偶尔教我一下,我还完全没有听懂,现在看来,黑嫂的话都是正确的。”50岁的五爷总是不无遗憾地对妻子说。

04

周五放学,五爷赶忙骑上自行车,飞奔回家。

高二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姐姐们都出嫁了,留下了五爷和他的母亲。五爷在县中上学,离家50里路。母亲一个人在家里生活。每当周五,无论再忙,再多作业,五爷都会尽快骑车回家,陪伴老娘。

前面就是合河了。合河是裕河和卫河汇聚的地方,合河也因此而得名。卫河从这里穿过市区直奔天津。卫河很宽,几十米宽,卫河南面很宽的水域是黄色,水中泥沙丰富。北面狭窄的水域很清,可以看见鱼穿梭于水草之间。小时候五爷和他们的伙伴喜欢在这里游泳捉鱼。

裕河的水很清,水草、鱼、贝、螺应有尽有。五爷和他的堂兄弟们一大早出去,晚上回来就会收获一车鱼虾螺贝,足足有两三百斤。你看这里的河蚌长度差不多30公分。你走在河里,脚下有踩到石头般的感觉,那就是合蚌。河蚌是不吃的,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主要用河蚌来喂鸭子。河蚌太大鸭子吃不了,人们就把河蚌肉剁碎,方便鸭子吞咽。这里几乎家家养鸭子。这是裕河赐予这里居民的天然宝藏。

卫河上有很多大桥,前面就是合河桥了。桥很高,离桥一公里处的地势也很高,从这里开始下坡,到中间最低处开始上坡。形成一个深深的路兜。这可是骑车人最辛苦的一段路程。

到村口了,夜幕已经降临。月光透过树叶映射到地面上,斑斑驳驳。没有月光的地方就会黑漆漆地看不清东西。蟋蟀不时地发出曲曲的叫声,后面荒草里的青蛙,呱呱乱叫。

前面的土墙旁边蹲着一个没头的看不到脚的身躯,好不瘆人。每当看到此景,都会想起读初中时路过这里的故事。

五爷是在在这里读的初中,有一天经过这里,看到一个白色无头人在这里蹲着,吓得浑身发抖,两腿发软。后来路过这里,时而有时而没有,感觉怪异。有一天,鼓起勇气去摸摸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穿着白色的衣服蹲在地上?如果是人,和他打个招呼,以后就不会这么害怕。如果是鬼,活了十几年,还没有见过鬼,今天豁出去了,见见去。

五爷走进一看,原来是照在墙上的影子。顺着光看去,视线穿过猪圈的出粪口,看到了月亮。原来这是月亮照射猪圈出粪口的影子呀!虽说是虚惊一场,但每每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感觉有些恐怖。

我们村子的房子规划是非常规范的。不知道从什么时间起,这个村子就是这么规划的。村里有东西的大街,南北的小胡同,大街和小胡同框起了十二家居民,东面一排西面一排,每排六家,两家一行,共中间的墙。东边一家大门朝东的胡同开,西边一家大门朝西边的胡同开。

每家的院落的布局相同。以东边的一排为例,北面是正屋,五间房,我们叫堂屋。西面三间房,叫陪房,和陪房并排的一般是厕所。东面是厨房和猪圈和大门的门楼。猪圈靠胡同那边的墙有一个五角的洞,就像一个人的体恤衫,没有袖子,领口是尖的。猪圈里的粪土就从这里送到胡同的车里面。

堂屋的门两边会有两个禽舍,一个鸡舍,一个鸭舍。禽舍上面是大大的水泥板可以放东西,也可以打乒乓球。鸡舍的前面该是压水井,压水井前面有个水泥做的水池。水池有个放水口,通向地下的暗道,谁流向厕所。

堂屋一般是起脊房,就是房子的中间是一条高高的直线,东西走向,这就是屋脊。向南向北是两个坡,和水平面大约成30度角。破的下边缘叫房檐。下雨的时候,水会从屋脊流到房檐,从房檐的滴水滴下。滴水是以前装在房檐上的一种瓦,上部和普通的挖一样,下面是一个底角三十度的等腰三角形,引导水从钝角留下。

经过无头白衣人影后,五爷的心有些紧张有些着急,马上到自家胡同口了。

“汪汪,汪!汪!”

不知道哪家的狗吠声大作,五爷的车压住了一块石头,车一歪,差点摔倒。五爷顺势下车。旁边偷食的老鼠突然窜出来,从五爷脚下飞奔而过。五爷的不觉得心里一紧。

在胡同和大街的墙角下有一团黑黑的东西。五爷上前看了看,是一个瘦小的老人,卷曲在哪里。再走近一看,那是自己的母亲,是老娘。五爷心头一酸,眼睛模糊,声音哽咽。

“娘!”

“我数着今天周五早早就在这里等你,没想到这么黑才回来,饭做好了,回家吃饭。”母亲小小的声音跟五爷说。

“好!”

05

我们村子的西边是大面积的水稻田,水稻田被水沟四周包围,水沟有两米宽,水深一米左右。路两边就是围田的水沟,这条水沟的作用很大,听说是我们村鱼米之乡的保障。夏天收麦之后,村民们把麦田耕犁耙后,麦田就变成了稻田。村灌溉中心就会通过人工水渠把水送到需要灌溉的水沟里。沟里的水位就会上涨,漫过稻田,农民们把田埂打开个口,让水灌进去。不知道什么时间,勤劳智慧的村民们建立的一套保证水稻种植的系统,保证这个本乡唯一的水稻种植地。

从田地返回村庄首先经过的是西小河,西小河上通往村里的桥叫西小桥。西小河的水清澈见底,不对,是清澈见草。河底布满了水草,五爷觉得水草其实就是河里的海带,根扎在泥土里,长长的叶子在水里飘来飘去。这种水草的颜色也跟海带相似,比海带的颜色要略浅。各种各样漂亮的小鱼在水草间穿梭,长长的细细的那是小白条鱼;身体圆圆的、薄薄的,头很小,眼睛很亮、周围有半圈粉色和淡蓝色,这叫死莫婆鱼;小小的鲫鱼灵活强健;还有一种体型像鲫鱼,鱼鳞细小,身上颜色深蓝和浅棕条纹相间,鱼鳍红色,手感涩涩的,这种鱼叫黑老婆鱼。

泥鳅耐不住寂寞从泥里钻出来,兜售兜售滑溜的身体,掀起一团浑水,瞬间被流水冲走净化。河岸边的螃蟹小心翼翼的从洞穴里爬出来寻找食物,扑通,一直青蛙从岸边跳进水草里,螃蟹急忙逃回他的洞穴。虾米们喜欢聚集在河边的青草下面,避开正在水底潜伏的黑鱼和鲶鱼。小青蛇从水边上咝咝地游向对岸。岸边的吗咋们吓得一个比一个跳得高、一个比一个跳得快,蝗虫索性张开翅膀迅速飞离危险之地。你不得不感叹自然的美妙!

小桥由两部分组成,路下面是涵洞,用石头砌成的拱形洞,像赵州桥一样,涵洞的两边是石头组成的围栏围栏横梁上雕刻着图画。涵洞的北边使用很多快长方石头搭建的造型和功能结构,紧挨着拱形桥的是两个高大的方形柱子,界面边长足有60公分,柱子高度在1.8左右。柱子中间就是水闸,柱子上面横着一块更长的石头,上面雕刻着三个大字“西小桥”,水闸巨大的螺丝就固定在这个上面。通过巨大的螺丝控制开闸关闸。

两个水闸的柱子的下面是两排光滑的青石头,女人们站在水里用这两排石头揉搓衣服,石头的光滑是她们日日夜夜揉搓的结果。女人们站在河水里,她们并不是站在泥底里,小桥的设计者懂得女人的需求,在河底也放置了石头,这样就不会把水搅浑。贴着水面,三条长长的石头均匀地横跨在河岸两边的石头上,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男孩女孩们在上面爬来爬去,打闹嬉戏。

夜幕降临,女人们把洗好的衣服拿回村子,男人们开始聚集在桥上,他们脱光衣服,开始沐浴,享受这清清泉水,这里的水来自山上的泉水。跳进河水里,站在石头底上,坐下来,原来在石头底上面,水的下面还有一级石凳。男孩子们从来都无法安静下来,不断从河的这岸游到对岸,得益于得天独厚的条件,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游泳。

小小的男童坐在石凳上,不时摸打两腿之间的水,那是有鱼在叼啄他的小鸡鸡。偶尔,小鱼收到了惊吓串出水面。

沐浴后男人们渐渐散去,天已经黑下来了。唧唧咋咋来了结伴的女人们。该她们上场了,她们比男人们更需要这天然的沐浴场地。

06

五爷母亲躺在床上,这是她生的第四个孩子。前三个都是女孩,五爷的父亲怕再生个女孩子,不知道蜷缩到哪里去了。陪伴母亲的只有五爷的二大娘和接生婆庄奶,还有大姐姐在外面蹦蹦跳跳。

“三嫂呀,再加把劲就出来了。”庄奶跟精疲力竭的母亲说。

“哇,哇~~。”五爷诞生了。

“庄奶呀,是个什么?”母亲用微弱的声音怯怯地问。

“男孩,是个男孩。”庄奶说。

二大娘听了庄奶的话,没有恭喜、没有安慰产妇、没有去烧水和给庄奶做饭。她气呼呼走到门外,回家去了。

“二嫂呀,你去给庄奶做点吃的吧,庄奶辛苦这么久了。”

“二嫂已经回去了,我不饿,你休息一下吧,看把你高兴的。”庄奶说。

“桃儿,热水烧好了吗?快给庄奶做饭。”母亲跟大姐说。

“妈,是弟弟还是妹妹?”

“是弟弟!”

“好的!”大姐高兴地去做饭了,他想我们家总算有主了,以后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家了。

五爷出生之前,他们家三个女儿。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地方,没有男孩是会被人歧视的。歧视他们的不仅仅是外姓人,还有自己堂兄弟姐们。

五爷家买了个自行车,大姐骑车出去溜车,当时的自行车的珍贵程度不亚于现在的汽车,堂兄弟看到了就抢过去骑,堂兄弟就是我的四爷。

“快还给我!这是我家的车!”大姐说。

“哪有你家的车,你们几个出嫁后,这不都是我们家的吗?绝户头!”五爷的四哥说。

不知道看官理解不理解,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绝户头是最难听的骂人的话。不过就算是现在的大都市这样的骂人恐怕也是最难听的。虽说大都市没有坟地,可是人们在谈起挖祖坟的事,仍然觉得是奇耻大辱。五爷的大姐自然受不了,哭着喊着回家告诉父亲。父亲突然掉下了眼泪。

“孩子,别计较那么多?我去给你推回来。”父亲安慰地说。

“爸爸,我想要个弟弟。”大姐在后面嘟囔着。

今天老天开眼,大姐高兴得不知所措。

“妹妹,妹妹!快去叫咱爸!”大姐对二姐说。

三姐只有三岁,看着两个姐姐乐呵呵的,就只知道喊“弟弟”。

07

村子的西面有西小河和西小桥,自然村子的南面、东面、北面都有小河把村庄和农田隔开。进出村子通过小桥行走。村子周围的河就像京城的护城河一样。不过这里的护城河是为了防止洪水,太行山的洪水来的时候顺着村庄的小河流入卫河,避免洪涝。

可是有的时候太行山山洪暴发,巨大的洪峰直奔村庄而来,流量超过了小河的排洪能力,洪水就会进入村庄,给村民带来水灾。不过洪水从来没有尽到过村里,因为在小河的里面有一圈围庄堤。围庄堤就像城墙包围着村庄,不过围庄堤是用土垒起来的,大约两米高,堤的界面是堤形的,上边大约两米,下边五六米。堤的两个斜边上种满了树,最下面是垂柳,中间是高大的白杨,在上面是桑葚树,最上面是荆条树,就是编筐和藤椅用的荆条。堤的中间是一条小路,人和独轮车可以行走。

小桥上是行车的马路,马路上是没有堤的,这叫堤口。每个小桥都有堤口。洪水爆发时,村民们集合起来,把堤口用泥土包和砖石把堤口堵住。等五六天洪水退去,把堤口打开。

五爷的父亲没有去别的地方,他正在沿着围庄堤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第四个孩子要出生了,他非常担心,他不是担心孩子的健康,更不会担心母亲的安危。他担心生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今年都快50了,老婆也47了。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呀!

他永远忘不了二嫂子骂女儿们赔钱货,更忘不了二嫂子骂绝户头。每当农忙季节,别家的儿子三下五除二搞定,他们家老两口还是主力,女儿们还没有长大,就算长大了也就出嫁了。没得希望呀!

“嗨,三哥,想儿子呢?”老伙计记功妖声妖气地说。

“嘿嘿!嘿嘿!”父亲不善言辞,更不会开玩笑,况且今天心事重重。

“三哥,要是你不行,就让我来,准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就你会胡说!”父亲不耐烦地说。

心情很乱,其乱如麻。和伙计记功对话分了心。一脚踏空从堤上滚了下来。被荆条树杆划了几下。最后抓住了垂柳的枝条,停了下来。水已经淹没了腰部。

“三哥,这是要寻短呀!”记功还在调侃。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怎么跳河里了。我到处找你。”大女儿哭喊着说。

大女儿听邻居说父亲沿着围庄堤散步呢,走得不快,赶快去追他吧。这不,刚刚看到,就掉进了河里。女儿下去抓着柳树杆向上拉父亲,女儿还小,怎么也拉不上去。

“我妈生了!”

“男孩女孩?”

“弟弟!”

父亲松开女儿的手,拉着更多的柳树枝条,噌一下跳上了堤坡,撒腿向家里飞奔……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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