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共两部分)
“轰隆——”
电闪雷鸣间,大雨倾盆而下。
马蹄声急促,一道虹影划破雨幕,如闪电般掠过幽静山谷,眨眼出现在百米之外。谷边丛林里,一道黑影踩着湿漉漉的树干同样急速掠动,紧紧跟在红影之后。
细密的雨水渐渐浸透衣衫,沈明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阴冷。迎面而来的寒风正在迅速剥夺他的体温,连握住缰绳的手都已经开始发抖。
他敢肯定,如果再这样持续奔跑一刻钟,自己会连握拳都做不到。
沈明瞥了一眼身后,看见林中那道始终紧追不舍的黑影,眼底顿时涌出吃人似的疯狂。
他用力扯住缰绳强行让赤红马横停在岔道口,居高临下地伸出右手,朝林子里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缓缓转向下,点了三次,俊朗的脸上满是讥讽。最后一夹马腹,率先朝左边一处阴暗密林疾驰而去。
“轰隆——”
狭长的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整座山谷。一片白光中,沈明欣喜地看见那道黑影停在了岔道口,是一个女人。
女人黑罩遮面,仅可见一双冰冷的眼睛。柔顺的黑发湿漉漉贴在脖颈,衣服同样被雨水浸透,单薄的黑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曲线。
服饰露出右臂,电光照射下,她手中的利剑泛出阴森的寒光。
可是未等沈明的笑颜完全展开,女人已经足下轻点,身影一闪迅速朝他奔来。
非要赶尽杀绝是吧!
沈明面色更显阴沉,眼中疯狂更甚,猛甩缰绳朝身下骏马大吼:“俊宝,进妖山!”
赤红马高昂头颅,马嘶长鸣,马腿上粗红血管暴起如注,肌肉绷如岩块,脚下发力瞬间化作一杆红枪,一头扎进阴暗山脉之中。
1:
日近黄昏,万里无云。
黑风城十里外,人迹罕至处,有一家门可罗雀的老客栈,外面摆着两幅旧桌椅。
此刻客栈里一如往常般冷清。夏季晚风走过,带上几片落叶飘过门栏,停在积了一层薄薄土灰的方桌上。
外面台阶上四个身穿黑色布衣,身材壮硕的男人正拢聚在一起。虽然在闲聊,但时不时会伸头朝里面张望,见客栈里唯一一个活人——一个穿窄袖青袍的俊俏青年还在埋头打算盘,没有吩咐他们的迹象,便回过头继续吹牛。
“有人来了。”其中一个男人突然瞄见什么,手指向前方,浪笑:“嘿,还是个美人儿。”
沈明闻言手一顿,算盘也不打了,很从心地抬起头,同四双眼睛一起直勾勾看去。
只见远处的女人戴着一个竹编老旧斗笠,边缘缀有一圈黑纱,纱圈搭在肩膀上,看不清斗笠下的脸。
一身黑色单薄的紧身劲装,胸线凹凸,露出的右臂白皙如玉,右手持一把黑色长剑,一副美侠女风范。
女人似瞧不见这一窝男人,盈盈走来停在客栈大门外,弯腰推开一张椅子伸手擦了擦,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坐下,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画像铺在桌子上,目光跳过台阶上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径直投向沈明。
不愧是江湖女侠,就是自信满满。
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来找你麻烦了。
“客栈已倒闭多日,还请女侠另找住宿,慢走不送。”沈明冲她轻笑一下收回目光,继续专心打算盘。
台阶上的四个护卫可都是他花重金从外面找来的,个个都是六品高手,其中一个甚至离五品只差一线。在这种偏僻之郡,他们都够资格开宗立派了。
女人要是能打赢他们,沈明就不可能惹上她。——对,就是这么自信。
女人没有动身,依旧专心看图,偶尔抬头看一眼沈明,似乎在细细比对有没有认错人,毫不顾忌护卫那吃人的目光。
修为最高的何木站起身走向她,回头朝大伙露出邪笑:“呵,好俊俏的娘们儿。要不我们一起把她绑了送给公子,让公子尝尝鲜?”
众人刚想附和,却见女人收好画站起身,左手持剑,缓缓将利刃拔了出来。
“找死!”何木源气凝聚,六品巅峰的威势瞬间爆发,身后掀起一阵狂风,动作快若闪电,右拳已如铁棒般横劈向女人。
女人的利剑出鞘了。
白光交错,一道剑气切断何木的右手,带着血丝冲向沈明,砍断了他最心爱的算盘,但没伤到他。
从开打到结束,女人总共只出了两剑。第一剑劈断了何木的右手顺势劈断了沈明的鎏金铁木算盘,第二剑劈散了沈明所有护卫。
女人没能挥出第三剑,因为她刚举起手臂便看见沈明已经骑上赤红马跑路了,遥遥领先于所有人。
沈明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要钱吗?他一边跑一边往外撒的金子她看都不看一眼。
要灵石吗?他丢出去的上品源晶直接被她一剑劈了。
要命吗?他······不行,这东西丢了赚不回来,先跑路吧。
2:
妖山,作为大炎境内最凶险的山脉之一,里面藏了数不清的妖魔鬼怪。
这里既是许多高阶妖兽的埋骨地,也是无数人类强者的乱葬岗。
千百年来,无论皇朝国力强盛还是衰败,这条山脉都是无人觊觎的处女地。原因无他,敢闯进去的全都死了,管你是镇国将军二品源初强者还是九品淬体小渣渣,敢来就先准备好棺材。
妖山虽然妖多,怪多,死人多,但山里一直出奇的安静,像一座稀松平常大山包,只是阳光永远照不透密林,地上处处涂有厚重的阴影。
此刻的妖山却一改往日的安静,数百头中阶妖兽抢媳妇般纷纷聚拢在一座大山下。
从上往下看,两侧皆有山体的窄道路口,正有数百头狰狞妖怪拥挤在一起,纷纷大开血盆之口,森寒的牙齿上粘稠的唾液大水泡般一坨一坨往下坠,落在地上像一桶鼻涕。
从下往上看,山顶有两个人影正在隔空对视,各自扶着岩石大口喘气,仪容颇为狼狈。
高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其穿青色锦袍,攘绣金边祥云的袖口上沾满了污泥,白皙俊朗的脸上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他下方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穿着普通黑色布衣,戴半截黑色面具,衣服上处处是破洞划痕,从狭缝处还能看到点点诱人春色。
可惜沈明现在半点璇旎之情也没有。
他看了眼女人,目光越过她朝山下瞅了一眼,密密麻麻五彩斑斓的毒蛇、毒蝎正从山石缝隙里钻出迅速盘上,彼此交错合成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自闯进妖山沈明便立刻弃马,独自跑进妖兽领地。
沈明只是个凡人,对于妖兽而言他过来是送菜可以不管,但身后那气势汹汹的女人一看就是来挑衅,不得不管。
沈明原以为这些妖兽能让女人忌惮,谁知她硬是靠着实力一路拼杀过来。
十步杀一妖,血腥味自然冲天而起。
山里妖兽被惊动了,导致他俩很快就被大量妖兽逼上山,而女人也因为源气不足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方才一直追不上沈明。
疯女人!沈明心里暗骂两声,强撑着站起来朝山顶走去,直至抵达山巅才恨恨停下,无力地躺在悬崖边侧头往山崖下看了一眼。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被云雾包裹的无尽深渊。
山巅之下云雾突然一阵翻腾,一股劲风忽地袭来,吹得沈明衣袍猎猎作响,身形也跟着摇晃起来。
此处真乃绝佳的埋骨地,往上是一碧如洗的澄空,往下是无穷无尽的饿兽,上下迥异,风景绝美,更何况还有美人陪葬,妙也。
沈明这般想着,索性安然躺在地上,头枕一块碎岩,怡然自得地看着女人提剑向他走来,血浆顺着剑身滴落,仅可见的一双美眸里满是愠怒。
“女侠,反正最后都要死在畜生嘴里,你与其拿力气杀我,还不如去多杀两只妖怪。”沈明呵呵一笑,用手指拨开悬于眉心的剑尖,捡起石头往下随意一丢便轻松砸中一条毒蛇:“诺,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白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兽群,飘过来的风里弥漫着腥臭气。
她现在源气几乎耗尽,没有五六天的苦修根本恢复不了。即便她杀了沈明,自己铁定也会葬身妖腹。
白月收回长剑走到悬崖边向下看了一眼,然后歪头注视沈明,一串悦耳的声音响起:“你能不能跳下去?......我跟你一起。”
“什么?”
“跳下去,一路过来你都没被毒蛇咬过说明运气很好,跳下去有可能活。”
“傻子,那是我身上有这个。”沈明白了她一眼,从腰包里掏出一颗黄色香料晃了晃:“三百两金子买的避蛇香。要不是你惹了一群过来,我说不定还能找到活路。”
“再说,我要是运气好,还能碰着你?神经。”
白月眨眨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然后沈明就看见她拔剑了,剑吟入耳,一滩浓稠的鲜血糊在他侧脸,半片蛇头落在他肩上,黑白相间的蛇身还在扭动。
密密麻麻的蛇群已经快到脚下了。
“跳就跳吧。”沈明收起避蛇香快步走到悬崖边,深吸一口气刚想跳下去,发现衣角被白月轻轻拉住。
“带上我,你运气很好。”
“神经!”沈明懒得再解释,伸手搂住对方纤细的腰肢。在白月顺势抱住他时,沈明还乘机捏了捏她的胸,算是临死前要点儿利息。
旋即他闭上眼睛一步踏出,转身背部朝下跌落悬崖。
恐怖的失重感让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再睁开眼,心脏几近停跳。只见一团由毒蛇缠成的花球竟然也被挤下悬崖,正正悬于他们头顶。白月的长马尾被揉进蛇球里,一条眼镜蛇的蛇尾还搭在他鼻翼上,冰冰凉凉,像腊月的冰块,给他的心脏保鲜。
毒蛇落到身上,沈明就算带了十万颗避蛇香也没用。即便老天有眼半路叉在树上,估计也很荣幸被毒蛇咬死吧。
沈明面色煞白,用尽最后的意识吐出一个问题:“姑娘,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捡到过钱?”
3:
沈明已经没了意识,白月还在全力催动仅剩的源气,淡淡的白色护罩将两人拢住。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拉长,在白月彻底耗尽源气前终于看到一团阴影,青色的,似乎是一颗树。
······
“呼呼~”
一只红脖子秃头兀鹫扑扯着翅膀缓缓落下,停在崖边一块突起的石台上,侧头看了眼阴森的洞口,然后衔起一颗被摔烂的蛇头,昂起脖子囫囵吞下。
它突然发现视线里似乎有东西在动,于是歪着头,小心翼翼朝里面踱步直到停在一个人旁边,死死盯着他的裆部。
那东西又动了,秃鹫猛地低头一啄,山洞里立马爆出一声狼嚎。被痛醒的沈明翻身一把抓住秃鹫的长脖子,不待它扑闪翅膀,沙包大的拳头就揍了上去,将它打得晕头转向。
秃鹫全力挣脱,却一头扎进了洞里。
他们两个运气很好,一路砸断树枝,以极小的几率落在悬崖下一处人造山洞口,入口处是一块连接崖壁修整得较平整的石台。
此刻凸出崖壁的石台中间正有一大滩干涸的血污,十来条蛇尸铺在血污中间,好运的有个全尸,点背的直接被压成肉泥。
洞口上方有一颗横长的老松,不过松干已经被砸断了。白月被压在断掉的树干下面,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看来应该还活着。
沈明用树枝将蛇尸扫到一边,确定没活口后才弯腰将白月拖进山洞里,背部靠在洞壁上,伸手在鼻下试探,气若游丝。
脱下她的面罩,看着对方苍白但绝美的脸颊,沈明第一次因为外人而选择相信运气跟概率是两回事。
“还好,还好,还能用,没被那死鸟咬坏。”沈明重新系好裤子,拍了拍胸口,目光从处于生死线的白月身上移开,踏步走进山洞开始仔细打量。
山洞才十平米大小,洞内整体呈球形,左边洞壁上有许多人为凿出来的孔洞,里面大部分是空的,少数洞里放了瓷碗。右边墙上挂着蓑衣帽子,上面已经落满灰尘。此外就是右上角放着的一个红木箱子,上面放着一个象棋盘,没有棋子。
没有见那只该死的秃鸟。
沈明停在正前方洞壁几步远处,看了看粗糙的石壁,又看了眼棋盘,忽然嘴角上提,自信地踏出一步。
眼前的洞壁突然变成一条千丈深渊,身侧各有一道箭矢奔他脑袋而来。但沈明理都不理,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踏上半空肆意直行,脚步前后不一,步幅时快时慢。
一脚踏上深渊的对岸,眼前的景色又变了,还是之前的山洞,不过眼前不再是石壁,而是一扇门,木门,门楣上刻了许多人头骷髅。
血隐阵,魔教的手段之一,外人一旦踏入阵中眼前所见便亦真亦假。好处是只需要少量源气就能开启幻阵,坏处是连沈明这种用不了源气的废体都能破阵,只需要踢掉布阵的源头就行。
沈明将脚下象棋形状的源晶捡起来揣好,瞥了眼自己撞上刀口已经死掉秃鹫,撇撇嘴拉开木门。
面前是一个长宽高各约一米的小洞,里面种了一株半米高的果树,树根还埋在黑土里。树干表面有两条天然形成的纹路,一红一黑,像两条交欢的蛇一样缠满树身。
左手边低垂到快要被折断的枝头上挂着两颗苹果大小的果子,一红一黑,红似朱砂,黑似徽墨,都泛着晶莹的光泽。
“嚯,玄阳果,雪中送炭啊。”沈明两眼放光,摘下果子就打算朝外面走去。而果树在果实被摘下后顿时发出咔咔的摩擦声,树身迅速风干枯萎最后化作一堆齑粉。在沈明注视下,粉堆里慢慢飘出二缕妖气,一红一黑,各自注入果子里。
他搓了搓果子拿在眼前仔细端详,可惜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悻悻将红果藏进腰包里,掂掂黑果看向还在昏迷的白月,脸上露出一抹邪笑。
果树叫玄阳树,两百年开花,两百年结果,三百年才能把果子养熟。
玄阳树一生就结两颗果子,一旦被摘了就会枯萎死去。结出的红果叫阳果,只能男性吃;黑果叫阴果,只能女性吃。
什么,你两颗都吃了?那准备好爆体而亡吧。
吃下果子,好处是能获取一部分生命源气,肉白骨做不到,但治好女人的内伤绰绰有余,只是速度会比较慢;坏处是从此生命和吃果子的另一个人相依相存,他死你亡,你死他亡。
其实玄阳果不是为自己吃的,而是为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吃,真正的效果只作用于下一代。至于具体是什么,沈明不知道,书上没写。
白月生了一张绝美的脸蛋,面似芙蓉,眉如翠柳,小巧琼鼻下薄薄的嘴唇湿软温润。肌肤如雪,一头柔顺的黑发自中间分开各拉向耳边和两鬓相交,在背后束成一条黑马尾。
衣衫褴褛,外露香肩如晚秋的山尖白雪,斜倚在墙边,眉心微蹙,嘴角处还有一点淡淡的血痕。
沈明拿起长剑擦了擦,先将果子切下一片,然后细细切成臊子,掰开她的嘴强行喂进去。如此多次,方才见她脸颊苍白不再明显。直至日落时分,方才将整个玄阴果全部喂完。
做完这些后沈明将白月拖进洞里深处,安然坐在她对面最远处,静静等她醒来。
从洞口往下到地面还有几百米的高度,崖壁陡峭没有可攀附的地方,如果没有白月帮忙他根本下不去。更何况下去了外面也是密密麻麻的妖兽,沈明确信仅靠自己逃出妖山就是在找死。
有了玄阴果的帮助,如今白月的性命差不多已经握在他手里,沈明安心得很。
大不了吃掉阳果大家一起死。
4:
暖阳初升,洞外云雾缭绕,一滴水珠沿着洞口上方的崖壁缓缓滴下。
“滴答......”
水滴入碗,激起一圈圈涟漪。
白月一双眸子微微动了动,片刻后悠悠睁开眼睛。许是长久昏迷带来的暂时失焦,她眨了几次眼才渐渐看清这方昏暗的环境。
球型的山洞,洞口处摆着许多小碗,里面存了一点清水,崖壁上方有水珠一颗颗滴落掉进碗里。山洞里离她最远的地方放着一些干树枝,下面压着一堆蛇尸,旁边还有一只死掉的红脖子秃鹫。角落里,沈明还在睡觉。
微微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很旧的蓑衣。小腿处凉风习习,洞里很冷,身体却很暖和。
沈明被点醒了,抬头便见一双美眸在凝视自己,吓得急忙站起来,下意识就要掏出红果吃下去。
“谢谢。”长剑背在身后,白月诚恳且真切地说道。
不是恩将仇报最好。
沈明打着哈欠指向那堆柴火:“随便什么法术都行,把火点起来烤点野味填饱肚子。”
没有想象中的利落,白月大眼睛眨了两下,看向沈明,在他错愕的凝视中轻轻摇头。
“你别告诉我你不会。”
白月紧咬下唇,头歪向一边,露出优美的下额线,头轻轻点了两下:“我......我没学过。”
“那你还会什么?”
“剑术。”
“还有呢?”
“洗衣服,做饭......算吗?”
“你哪个宗门的?师傅叫什么,怎么连这种东西都不教?”
“我没有宗门。师傅只教了剑术......他也只会剑术。”
看着一脸真诚的白月,沈明只觉两眼发黑,手摸着额头扶在石壁上,气得想笑。
逃出生天的希望瞬间降至最低。
“你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白月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看着沈明认真说道:“至少三天。”
“那带上我,走出妖山有多少把握?”
“不知道。”
“......”
沈明将那块象棋状源晶丢给她:“赶紧恢复,然后带我下去。”
“好。”
看看已经坐定开始吸收源晶的白月,再转头看看外面隐隐青山。
一片祥和的妖山,让沈明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以前只敢在外围冒险,即便如此也曾几番陷入死地。如今深入妖山腹地,就算有这个女人帮忙,真能活着回去吗?
深夜,一堆篝火在洞口燃着,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沈明卷起残破的袖口,从火堆里掏出一节蛇肉,吹掉上面的黑灰,撕掉蛇皮,忍着恶心吃了一口。
味道还行,没想象中那么难吃。
“喂,别看了,吃饭。”沈明将蛇肉丢给白月。此刻对方手里正握着一把小弓,弓弦是沈明衣角的布片,她旁边小洞里放着一小团棉絮和一搓细小干燥的齑粉。
沈明紧了紧因为掏空棉絮而有松垮的靴子,走到白月面前,接过那把小弓。即使是在黑夜,白月仍能清他双手掌心处有几个大大的破皮水泡。
“简单的钻木取火,生个小火还不是分分钟拿下。”
“嗯。”白月点点头,看着沈明的眼睛认真道:“你运气好,还很聪明。”
“那要看跟谁比,比你嘛,确实。但比其他人,那就不一定了。”沈明大大方方坐在她对面,用牙齿撕下一块蛇肉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放心吗?”
“不好奇......我问了你也不会跟我说的。”
“还有点儿脑子。记住,下去了可千万别想着丢下我自己跑,要是我死,你一定活不了。”
“我会带你出去。”白月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流露出真诚,搞得沈明莫名其妙。
真想救,那你之前杀我是图啥?
你就装吧,使劲装。
白月见沈明似乎不相信,开口解释道:“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也会救你。”
沈明站起身,低头幽幽看着白月的眼睛,点点头表示明白。
嗯嗯,我相信你。
个鬼。
八成通过玄阳树的齑粉意识到自己被喂了玄阴果。看来得再藏好一点儿,不能让她发现玄阳果还在。
要不先吃了?
不行,我可不想把命拴在她身上。
沈明想了想使劲摇头,裹紧身上仅剩不多的衣服,坐在离白月最远的地方小心睡去。
两天之后,在玄阴果和源晶的帮助下,白月终于彻底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四品巅峰,这份实力放在黑风城绝对算是一方豪强了。
就是放在这妖山里还不太够看。
更何况还带上沈明这样的累赘。
5:
湛蓝的天空下,朵朵白云飘摇,大片大片的云影落在妖山翠绿的山林之上,树叶随着清风慢慢晃动发出沙沙声响。正值清晨,大树底下桃金娘的果子上还挂着圆润的露珠,地上铺着厚厚的叶片,老树根盘纠错结,几次将沈明绊倒在地,狼狈不已。
白月想回身扶他起来,但是被沈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坚决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沈明暗自冷笑,已经发现白月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腰间瞅两眼,心中猜测此刻已经十分确信。——这女人知道自己被吃了玄阴果,但还不确定沈明有没有吃玄阳果。
所以啊,之前种种话术行为全是试探,当不得真。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话换成女人也合适,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掉下悬崖之前他们已经跑进了妖山中部,现在想逃出妖山有两条路。
其一从山洞开始往上爬,爬回山顶。但这是不可能的,太高了,往上爬少说千米。万一中途有个闪失吹个大风什么的,不太可能再掉到山洞这里。而且不说山上妖兽还在不在,悬崖间生存的飞鹰和秃鹫就能让他们后悔选这条路。
其二,下悬崖,顺着崖壁先到妖山腹地,然后绕开悬崖逃回中部再跑出去。
两个选项其实差不多,都很找死。但是作为一个没源气的凡人,沈明坚决选听起来更靠谱点儿的第二个。
由于白月只会剑术,沈明没办法直接登高查看方向,所以两人虽然已经赶了一整天的路,实际进度却不大,依旧在腹地徘徊。还要实时预防可能突如其来的妖兽攻击,前进的速度更慢了。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吃下一截洞里烤好但已经冷透的蛇肉,然后一前一后互相提防着继续赶路。
深夜时分,他们不敢点火,不敢睡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如此小心翼翼却依旧被妖兽盯上了。
一只半人高的夜枭差点抓碎沈明的脑袋,幸亏白月反应过来一剑劈向它的脑袋。但四散的血腥气很快引来更多的妖兽,两人只好跳下树干,摸着黑转移阵地。
这是出发后的第二个夜晚,沈明差点葬身妖山,白月救了他。
······
小睡一会儿,待天边微微亮,两人又出发了,仍旧小心仔细不敢马虎。可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沈明取个水的功夫,白月就打了个瞌睡而已,他差点被一条蟒蛇活活缠死。
这是出发后的第三个早上,沈明差点葬身妖山,白月再次救了他。
······
小心,还要再小心。观察四周,还要多观察四周。然而没用,没用就是没用。哪怕已经被一只紫背青眼的花豹扑倒,血盆大口马上咬向自己脖子,沈明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道淡淡白光从眼前划过。
这是出发后的第三个下午,沈明差点葬身妖山,白月再再再次救了他。
出发后第四个早上,沈明差点葬身妖山,白月又救了他。
······
出发后第六个中午,白月因为长日战斗源气受损差点被一只猴妖打碎脑袋,幸亏沈明扑倒她躲过致命一击,最终两人成功逃过妖猴的追杀。
······
傍晚,山与天的交界处全是柔和的橘黄色晚霞,半空中,天与林木间淡淡的青影勾勒出妖山山脉的雄伟轮廓,两侧是茂密的丛林,中间有一条一米宽的娟娟溪水直通远方。
白月瘫坐在地上,背靠大树,身上有一个巨大的脚印,腹部血流不止。她的身侧躺着一只持长矛没了脑袋的妖猴尸体。长矛的顶部,有血浆在滴答落下。
然而白月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紧张地望着河中央。那里站着一只三米高的妖猴,体型宛如小山一般,其浑身肌肉紧密堆砌,黄毛油光水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人,双眼通红,但仍强压住心中熊熊怒火。
妖猴身边还躺着十多具小妖猴的尸体,全都被一剑抹了脖子,死得干净利索。
“你也知道这玩意儿?”沈明举起玄阳果问道。
他的身体正被妖猴用力攥在手心,浑身骨头嘎吱作响,痛得他恨不能昏死过去。
妖猴极其人性化的点点头。
“想知道另一个果子在哪儿吗?”
妖猴又点点头。
“不告诉你。”沈明微微一笑,小手一扬,玄阳果滑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咕咚”一声掉进溪水里。
妖猴急忙伸手去捡。
就在它低头的刹那间,在沈明的背后,一道凝实的白光吟诵着死亡的剑鸣,扑哧一声穿过沈明的腹部,同时贯穿妖猴那颗跳动的心脏,从妖猴的后背冲出,在空中散成一个小小的烟花。
沈明艰难的从河里捡起果子,拽着妖猴的体毛爬上岸,笑吟吟地看着白月走向自己。见对方神情紧张,于是嘴一张,笑着做出一个轻咬的动作。
不过他没真咬,待白月停在脚边,随手将玄阳果丢给她:“拿去,自己走吧。大爷突然不想玩儿了。”
“我没下死手。”悦耳的声音自白月嘴里响起。
“我知道。”
“你可以用果子恢复伤势的。”
“我是废体,吸收不了源气......不然还要你说。”
白月的剑很稳,向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划破宣纸,伤口整齐不带有其他破损。
这种贯穿伤,对于普通人而言是致命的,但玄阳果能治。所以沈明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他都有活路,可惜他还不如普通人,连一点儿源气都吸收不了。
白月点点头,轻抿嘴唇问道:“你为什么是废体?”
额,为什么,因为我喜欢?因为我讨厌修炼?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去问问老天吧,他能告诉你。
沈明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让白月将自己上移一点,抬脚踩住妖猴的脑袋,狂笑不已。
“你在干嘛?”
“摆个帅一点的姿势,收尸的人也好妖也好,我要他们知道这猴妖是我杀的。”
“可它是我杀的。”白月不解。
“......”
失血和疼痛正在剥夺沈明的意识,但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好像猜错了一件事情——有心机的女人似乎不会这么行事。
“你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吗?”
白月明亮的眸子眨了眨,茫然地摇摇头。
“呵呵,那你记得藏好。为了你的命,无论谁要都别给,舔一口都不行。知道......知道吗?”沈明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扭动肩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
周遭不断有兽吼声传来,白月想带沈明离开,但不先止住血他会死。
她蹲下身,用剑划下一片果肉,塞进沈明嘴里。
喂不进去。
“吭哧,吭哧”许多妖兽已经闻着血腥味来了,由于猴王的余威还在,它们尚不敢靠近。
会不会引来更厉害的呢?会的。
白月贝齿紧咬红唇,看了看沈明又看了看手里的红色果子,犹豫一下将果子放在嘴边咬下一口,在嘴里嚼成碎渣。一手托住沈明的下巴,一手掐住他的鼻子,天鹅颈弯下,红润的嘴唇微张和沈明吻在一起,将果肉放进他嘴里,看着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然后如此重复,很快就喂完了三分之二。
就在那一刹那,白月突然感觉和沈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就好像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彼此非常熟悉。
那些原本无法被沈明吸收的紊乱生命源气在她的指引下开始有序循环,如同是她自己的经络般游走沈明全身,缓缓修复他的伤势。
6:
“滚出去,永远别回来。敢跟任何人说你是我儿子,我打死你!”
“宗门的门面、宗主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你还有脸活着?!”
“废物,死远点儿啊!”
偌大的广场,四周是高不可及的斑驳石墙,墙壁之上是呈圆形包围广场的白玉阶,上面坐满了人,都穿着血色红衣。
所有人都看不清脸,只有一张嘴在不停张合,各种骂人的脏话和着口水从里面蹦出来,落进广场里。
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蹲在广场中央,头藏在两腿之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拼命弯着腰,全力把自己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
冰冷的咒骂像匕首,他的四肢像是被人捆着,许多不认识的人拿着这把匕首肆意捅穿他的耳膜,扎进大脑,在年幼的记忆深处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而更令沈明绝望的是,他竟让在这群人里看见了自己最亲近的父亲。
“别骂了······我说,别骂了。”
“我他妈跟你们说别骂了!”
山洞里传来一声怒吼,昏迷的沈明醒了,因为愤怒脖子上青筋鼓起,像细小的水管。过了许久,他终于平息好情绪,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背靠在阴冷的洞壁上,身上披了一件猴皮,旁边有一堆火苗很小的篝火,上方挂着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是他穿的那件。
火光是这长筒型溶洞里唯一一点光亮,左边洞内更深处呈现为一个阴森的黑洞。
沈明拉开猴皮站起来,因为失血过多头有点晕乎乎的,扶着洞壁缓了好久。
哗哗的水声在洞内回荡,细听风中还残存着女人的朗朗歌声,很好听。
清澈的月光照在娟娟河水之上,粼粼波光反射在河边干净圆润的鹅卵石上。一个穿黑衣的苗条女人正蹲在河边,嘴里哼着歌谣,手上富有节奏的搓洗衣服。
如瀑般的青丝披散着,鬓角的乱发梳在耳后,歪着头,悸动人心的侧颜完全暴露在月华之下,很美。
“你醒啦。”白月听到动静,一转头便看见沈明站在洞外,于是将最后一件衣服从河里提起拧干,走到他面前递出:“呐,血迹都洗干净了。”
“谢谢。”沈明点点头,将刚洗好的内衬披在身上。
白月赶忙替他脱下来挂在火堆上方:“不行,这样会着凉的。”
“我为什么还活着?”
“啊?”
“你怎么救过来的?”沈明面露疑惑,静静地看着白月,不过后者一直歪着头,故意不跟他对视。
沈明眉头微蹙,沉默半响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白月看着他,灵动的眸子一眨不眨,很认真:“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也要救你,不要你死。”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沈明说我不要你死。
哦,老夫那冰封已久的少年心呐。
该死,冷静点沈明别被她蛊惑了,她是奔着玄阳果来的。
沈明强压内心的一阵悸动,平静下来才想起果子之前已经给她了。
他上下打量白月,包裹性感身段的黑衣已经破破烂烂,豁口之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腰肢纤细,胸脯沉甸甸的,腰部挂着一个用来装东西的小巧布袋,很平整,不像装了玄阳果。
再联想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颗红色果子呢,没丢吧?”
白月眨眨眼睛,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歪头看向外面。
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吃了吧?!”沈明惊呼。
“没,没,我......我没吃。”白月十指拧在一起,低头看着地上的篝火轻声解释。
“那就好,不然神仙难救。”沈明伸出指节分明的右手:“给我吧,那叫玄阳果。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勉强帮你解决这烫手山芋。”
只要白月不死玄阳果就不会腐烂,只要果子还在,她的命就不安稳。
要解决这个麻烦很简单,果子碾碎成渣晒干然后四处撒。除非有人能用嘴舔够三分之二的果肉,不然胃里无法生成印痕,自然无法生命相连。
“愣着干嘛,我现在又不会害你?”
沈明眉头微蹙,炯炯双眼直盯着白月,亲眼看见一点淡红在她脸颊上晕开渐渐变成大片的陀红,从脖子直达耳根,白皙的皮肤里透着红晕,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沈明低头看了眼腹部约一寸宽的剑伤,再看向白月的俏脸,舔舔嘴唇:“你该不会是喂我吃了吧?”
“......嗯。”
“你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果子吗,怎么知道能救我?”
“我中途醒过一次,看见你喂我吃了一些剁碎的果肉。虽然颜色不同,但两颗果子的气息一样。”
“喂了多少?”
“全部......我怕治不好你。”
沈明瞥了眼外面的繁星,摸着下巴,疑惑得很:“怎么喂的?速度好像很快。你看,现在月亮才刚到梢头。”
“......”
白月的耳根似乎更红了些,小臂搭在腿上,十只手指头在双腿间打架。
沈明看她纠结的样子终有所悟:“好吧我懂了······谢谢。”
昏迷的人只能吃流食,不然卡住喉咙憋都得憋死。
四品高手能做到在体外用源气揉碎果肉而不浪费丁点儿,不过那是学习法术后才能做到。
白月是四品,可她是个只会剑术的四品,要是将她换做沈明,估计想都不想就动嘴了。
高效简单能救命,就先别在意那些细节了。
······
晚风吹进溶洞,细小的火苗在暗夜中微微摇曳,潺潺水声在洞壁内回响,四周很安静,闭眼就能听到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沈明赤裸上身坐在一块岩石上,白月则盘膝坐在他左手边五六米远的地方,手握长剑,静静地望着火苗。
两个人一直沉默不语,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白月没有趁机修炼,怕吸收源气的动静引起妖兽注意,它们似乎对源气的波动很敏感。
换做之前沈明肯定对这气氛没什么不适,为了提防白月悄悄抢玄阳果自然越安静越好,但现在不一样,白月不是他的敌人。
沈明站起身在白月注视下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很可爱的一双大眼睛,问道:“你之前为什么杀我?”
“师父说你作恶多端,欺男霸女。为了赚钱打死大人,然后把小孩儿卖到青楼里。”
“谁?”
“你。”
“我?”
“嗯。”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还干这种生意,沈明白了她一眼:“你师傅从哪儿听来的?”
“一个老伯伯说的,留了一千两银子做酬劳。师傅专门去当地访查过,就是你做的,然后就派我来杀你了。”
“那你觉得我该死吗?”
“该死。”
“该死你还救我?”
“你救过我。”
“救了你你就不杀我了,难道不怕我再去祸害别人?”
“他们......他们又没有救过我。”白月似乎不满沈明的质问,小声嘟囔。
额······说的好有道理。
要是进魔教,姑娘你绝对是种子选手中的种子选手。
沈明笑着站起身:“要么是你师傅骗你,要么是你师傅也被人骗了。我没做过这种事,也不屑去做。”
“嗯。”白月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白月。”
“要是咱俩能活着回去,以后但凡缺钱你就到青州城沈记当铺来找我沈明。”
“大钱没有,但每个月送你百两黄金绰绰有余。”
“......”
7:
天刚蒙蒙亮,沈明和白月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溶洞了。
沈明临走时取了一点木炭和火苗,重新做了两个火折子,一个人一个。
因为误会解除,他终于肯和白月并肩同行走到一起。虽然路上仍然保持沉默,但气氛比之前好多了,不过沈明注意到白月还是老往自己腰间瞅。
“是我腰上有什么东西吗?”沈明低头看了两眼,找不出特别的,除了腰间别着的袋子。
白月没回答他,独自走在前面,好像因为被发现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是不是这个?”沈明拿出里面那颗黄色呈花骨朵状的避蛇香,看向她。
这东西对白月似乎有致命的吸引力,拿出来之后她眼睛就没眨过,一直盯着,美眸中流露出渴望。
沈明没给,将避蛇香收回去袋子里,眼看着对方明亮的眸子暗淡下去,似乎有点失望。
“你是怕蛇对吧?”
白月轻抿嘴唇,点点头:“嗯。”
“那就对了。避蛇香不能碰水,碰了就会失效,这颗在我落进水里的时候就已经废了。”
“回去我送你一颗不怕水的避蛇香。”
“嗯。”白月点头,清幽的眸子看着沈明:“谢谢。”
“看来你真的很怕蛇。”
这是沈明对她做出的承诺中,白月唯一一次点头,哪怕前面说送黄金她都没点过。
······
接下来的旅途并不顺利,不过因为已经快接近外围倒是没有之前凶险。
如果白月还是全盛时期,完全可以单手提着沈明一路冲杀出去。可惜她受了重伤,小猴妖临死前的那一枪差点戳碎她的丹田。
一路上虽有休息,但为了将动静降到最小,她不敢大肆吸收源气修复伤势,连日奔波逃命更是让其伤上加伤。最后战斗力反而还不如沈明,他好歹还有一身力气,她连爬树都有些吃力。
两个人都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沈明一路行军只得更加小心。哪怕前方看起来人畜无害鸟语花香,他都不敢直接走进去。隔远远的丢块石头,然后立马和白月一起趴在角落里,即使半刻钟都没听到动静了,他仍旧不敢抬头。
实践证明这招非常管用,已经不止一次救了他们小命。
曾经沈明也以为自己是受惊过多变胆小了。
有一次丢了石头没听到动静他就想带白月走进去。
要不是准备爬出去的时候他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打死他也绝对不会注意到那平坦小路的树冠上,正盘旋着一条十米长、水缸粗的青花蟒蛇。对方绿油油的眼珠子一直盯着下方的石块,青黑的蛇信从蛇嘴里吐出来,像一床被扯破的被子。
听到动静,蟒蛇这才将蛇头从石块对准到沈明身上,从树冠上滑下来,扭动着身体滑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可惜沈明早就带着白月跑路了。
运气就像是赌博,只要你敢赌,总有一把会让你输得头破血流,倾家荡产。
沈明和白月再小心,再仔细,也不可能一直识破那些妖兽赖以生存的伪装。
所谓一步踏错,万念俱灰。
当青花巨蟒带着一众毒蛇小弟包围上来的时候,沈明已经无路可逃了。
白月怕蛇,没有源气的她依偎在沈明怀里,瑟缩的身体不住战栗发抖。
沈明左手紧紧抱着她,在蛇群围上来的时候一下点燃背后大树。
这是一颗油松,常年阴霾导致地上铺满油脂。火势很快蔓延开来,如同最凶猛的妖兽瞬间吞噬一切。头顶的松干被烤透,松油滴在蛇群身上,狂风吹动火星又落在蛇群里,火势伴随着滋滋的烤蛇香越来越大。
沈明本来已经准备好和白月一起葬身火海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被烧得到处狂扭的巨蟒竟然无意间给他拨开了一条生路。
沈明当即抱着白月就地一滚,压着密密麻麻的蛇群,铺灭身上火星的同时也压死了一些小蛇,在青花巨蟒滔天愤恨的嘶吼中逃出生天。
一颗巨大的树冠底下,白月牵着沈明的袖子,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
“你怎么了?”沈明察觉到她的情况不太对。
“我,我好像被咬了。”
“咬到哪儿了?”沈明让白月靠在树根上,急忙问道。
白月额头渗满冷汗,意识迷迷糊糊地用手指向大腿:“好像......好像是这里。”
额......还好你指的是外侧。
沈明找到冒血的地方,直接双手一撑撕开她的裤子,看见白净如玉,线条优美的大腿外侧中间有一团青黑,黑团中间是两个淋淋的血洞。
“你......在干嘛?”白月看见沈明突然拔起一把草塞进嘴里,下巴上下抬升用力咀嚼着。
怎么突然间饿到要吃草啊?
沈明白了她一眼,双手摸向她大腿,提醒道:“可能有点痛,忍着,大腿不要用力绷紧。”
说罢他埋下头,嘴唇粘在白月腿上,在对方的惊呼中用力一吸,他的嘴角渗出了黑血。
沈明吐出嘴里的东西,一团红黑绿彼此浸染的草屑掉在地上,很恶心。
“都叫你不要绷紧了······听话。”沈明忍住嘴里的苦涩再次揪起一把草塞进嘴里,待嚼碎了又重复之前的步骤,直到吐出来的草团再难见黑血。
因为源气的缘故,毒素大部分还留在白月的伤口位置,沈明吸出来之后她的情况略有好转,勉强止住毒素继续大规模扩散了。
反观沈明,虽然毒血很大部分被草团吸收了,但还是有微量的毒血进入沈明口腔,导致他脸很红,心脏跳动得很快,好像下一秒就要爆裂了一样。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沈明将白月的双肩搭在自己背上,孔武有力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大腿将她背了起来。
“沈明。”
“怎么了?”
“放我下来逃命去吧......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你发烧了?”
“嗯......没有。”
“没有你说什么胡话。抓紧点,我要开始跑了。”
“······听话,抓紧点。”
“哦。”白月不解,但还是顺从地楼住他的脖子,紧紧贴在他背上。
傻妞,命早就跟你绑一起,想跑也跑不了啦。
感受着背部的柔软,沈明暗暗咋舌。一边赞叹白月的身材简直魔鬼,一边鄙视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占人家便宜。
但脚下动作并没有慢,步子沉稳而富有节奏,一看就是练家子才有的步伐。
也许是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沈明完全忘记了时间,只记得太阳从树梢头溜达到了树冠中央,叶片上再不见晶莹的露水,风中藏着青草香和尘土的臭味。
直到脚踏实地站在一条人踏出来的小道上,他才愿意相信他们真的跑出来了。
一个偏科的四品高手和一个源气废体的小渣渣,竟然能从妖山腹地活着出来,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