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郡被濯江一分为二。
城南富人云集,城北绣庄遍布。
与城南的宽街大院、车水马龙不同,城北小弄小巷,清淡雅然。
七拐八拐的城北巷弄里有个“酌绣庄”,与众不同。城南富人们的订绣单子成把成把飞进城北各家小院的时候,这酌绣庄一年却只收四张单,一季一单。
一季一单方显不同也就罢了,更不同的是,酌绣庄没有千篇一律的刺绣样子供客人挑选。想要订绣?须得订绣人亲自上门给大当家薛珞之讲个故事。
肃郡有故事的男男女女挺多,听闻酌绣庄的订绣规矩如此不合常理,便都带着自己的故事来踩踏绣庄的门槛。可惜想讲故事的人多,想听故事的人却只看眼缘,在一列长队之中,选中了一个腰间坠着一枚玉佩的柔弱姑娘。
薛珞之与柔弱姑娘相对而坐,低头沏茶。
【我……】柔弱姑娘怯怯开口,
【六年前,我与公子相识于肃郡,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后来他说要去上都出仕,我便一心在肃郡等他归来。我自己也曾想亲手为他绣一幅小样,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针,不知该绣个什么。】
【你心上的公子一去多年未回,要么是死了,要么另娶了他人。你之所以下不了针,大抵是因为不知道他心里是否还有你吧?】薛珞之放下茶壶,漠然道。
【……】心凉如冰,柔弱姑娘纠结的心思被他人直接点穿,只能默默不语,低头抚摸着腰间的玉佩,眼中有光。
静默半晌,柔弱姑娘眼含泪光再度开口,【我一心只想着他,他若死了,我愿随他而去。就算,就算他娶了别人,我也盼他安好,如此,也不枉费我替他担心这几年。】
【我明白了。】待柔弱姑娘说完,薛珞之便挥手送客,【八月十四来取绣样。】
三月后,八月十四,月未圆。
绢布之上,是一尾纯白的凤羽。细看来,每一针都是柔软至极的丝线,反射着天然的光华,细密的针脚工工整整地排列开来,虽只是一只凤尾,却足以用巧夺天工来夸赞。
【此样用丝千缕,不差分毫。】
【薛当家心思之奇,巧手之至,不知当以何报?】
【不急。千缕丝,思千缕,故人胡不归?骊郡不远,姑娘何不亲去一趟?】
【骊郡?】
酌绣庄的马车载着柔弱姑娘停在骊郡郡守府门前时,她已猜了五分,剩下的五分未能猜到,全因她心上的公子根本没有去上都出仕,而是一直就在骊郡安心当他的大老爷。
【薛当家,我已无憾,只是让你费心为小女这无疾的相思绣了幅样子,还未有报酬。】
【把你的玉佩给我吧,骊郡郡守的玉佩也算值当。】
【好。】
两天后,十五月亮十六圆。
赶早市的人把连接城南城北的石桥堵了个水泄不通。桥面上放着一幅刺绣样子,是一尾凤羽。走过路过的达官贵人们纷纷感慨这尾凤羽绣得精妙至极,但碍于面子,都不敢将此物于光天化日之下收入自己囊中。
正在诸人暗暗盘算如此这般之时,一袭白衣,不可方物的薛珞之推开了众人,手里的剪刀将那绣样剪成几段后又扬长而去,边走边摇头,
【千缕丝,思千缕,断相思。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