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了十多分钟,一向准时的周老师还没有出现,教室里三三两两吵得沸沸扬扬。曾阿牛心中窃喜,满以为上午不用上课。
不多时,周老师来到教室,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皮肤麦黄,一双大眼睛瞪的像电灯泡,扎着两个小辫子。周老师向大家介绍到:“这位是新来的齐月同学...”周老师滔滔不绝的说着,阿牛一句也没有听到,他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两个小辫子,他觉得它们有一种魔力,让人产生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教室里课桌排的整整齐齐,像一块切好的豆腐,周老师只好把齐月安排坐在靠内墙第一排的前面,也就是阿牛的正前方。
“曾阿牛,帮齐月同学去楼下储物室搬凳子。”周老师吩咐道。
阿牛没有说话,礼貌的和周老师的眼神对接了一下,点点头就往外疾走,齐月已站在门口等他。
“我叫齐月,辛苦你啦!”
还没有干活,人家就先说谢谢,阿牛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没事,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我叫曾阿牛”
“好可爱的名字。”
曾阿牛见怪不怪,这是一个他回答了不下一百遍的问题,因为每一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会感到奇怪。
“牛多好呀,老师不也常说要我们学会吃苦耐劳的品德么?以后叫我阿牛就行啦“
“噢噢,谢谢你,阿牛。”齐月点点头。
每天来上课,齐月都是扎着相同的两个小辫子,曾阿牛有意无意都会看两眼:细细的发丝相互打着结,缠绕的错落有致,两个粉色的小夹子点缀着,像极了两只蝴蝶。
每天下课后,他们总是留在教室写作业,有时也会相互讨论,一起顺路回家。
回家的路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田埂,埂边欢快的流淌着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并不深,常常能看到一些顽皮的小鱼,人走近时它也不闪躲。溪水主要用来灌溉旁边的农田,农忙时,耕作了大半天的农人会在小溪里把手上的泥洗去,然后用双手捧点水花抹下脸,图个凉快。待主人忙活后,耕牛也会凑上来喝几口,然后满意的甩甩尾,“哞…”的一声,传得远了。
六月份的天气有点闷热,一次路过小溪边时,只见很多蜻蜓在空中飞舞,鱼儿自由自在的游动,阿牛突然对齐月说:“帮我看着书包,我下去摸条鱼。”
齐月还没有来得及点头,阿牛已经下水,本来就穿着短裤,溪水不深,只要脱掉凉鞋就万事大吉,再说阿牛早就想下去耍耍水,这速度之快也实在可以理解。
别看平时人走近时小鱼不闪躲,便觉得小鱼傻傻的好抓获。曾阿牛来回折腾了好几回都摸了个空,有几次是刚刚锁定目标在水中慢慢伸手时,小鱼像提前获得情报一样,刷的一个转身便溜走了。又有一次,曾阿牛已经抓住了一条小鱼,但鱼又倔又滑,扑通一声掉水里去,溅起的水花洒满了曾阿牛的脸,抬头看齐月时,她早已笑的合不拢嘴。
看到这样欢快的场景,齐月也忍不住脱鞋下水,光着脚丫子学着曾阿牛的动作有模有样地抓鱼。曾阿牛转头看到齐月的假把式忍不住想笑,但他没有,怕惊走了蜻蜓,是两只停留在齐月小辫子上的蜻蜓。
其时天色颇为暗淡,远处,已有袅袅炊烟,青山清晰可见,山顶的上空像鱼肚白一样锃亮,远山近水如画般融为一体,曾阿牛看得入神,而齐月却在跟小鱼认真的较劲,脸上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齐月焦急地说道:“快,回家!”
曾阿牛虽然对一无所获满脸失望,但也只好上岸,连鞋也没来得及穿上,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鞋子,两人飞快的奔跑着,渐渐地,消失在田埂的尽头。
学期结束后,齐月跟随家人又一次搬家了,就连邻居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数十年间,曾阿牛则是一路学习深造,换了数个城市。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两人竟再也没有见过彼此。
去年七月一个晴朗的早晨,曾阿牛跟随外公去摘棉花,路过那一条小溪。
小溪不仅干涸了,而且变得极为狭窄,几乎只容得下一只脚。两边的田埂更厚更宽了,宽到可以圈成了一片片棉花地,外公说现在农田灌水都是从远处的一口田井里抽上来的。
棉花害羞的躲在壳里,伸手去抽取时,软软的、滑滑的,曾阿牛想起了齐月的小辫发,那曾经停留着蜻蜓的小辫发。
他抬起头,远处,青山依旧。
年少时的欢乐总是刻骨铭心,然而时过境迁,一不小心,人与人就走散了。
曾阿牛又一次踏上离家的路,列车上的广播响起了一首歌: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 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