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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江陵知县孟鹤龄的故交,兵部侍郎黄大人的乘龙快婿许逋,一朝启程离了江陵,送密信的日程便越来越紧。他不得不快马加鞭,向长京赶去。
越接近北境,天色愈发昏沉,草木稀疏,许逋对着马车外官道上凋敝萧索的景色,不由得感慨唏嘘起来。人不似往昔,看那风光景物也少了许多韵致,不可谓不哀凄。
长京的楼台宫阙如旧,却早已不似当年那般辉煌。自从北山叛乱后,朝廷一蹶不振,连带着京城的气象也多了几许颓然。
进入长京地界后,许逋将路书给了仆从,让他们入城时拿给巡查官吏,自己在马车里便沉沉睡去了。在长京与西川两边闪转腾挪,是他许逋的分内之事,也是他一介没落京官之后,还能忝列朝堂重臣的保证。
许逋回到自己的府邸,略休憩了半日,去岳父黄大人处请安。
许逋清楚,黄大人这样的当朝重臣,即使是对于自己这个女婿,也须得时常板起一张脸来。他被侍郎府上的仆从引进院落等候,端着一杯上好的茶水,坐在书房的正堂。
许逋的眼睛落在被柔光斜照在墙上挂着的山水图上,那俊雅出尘的笔墨,似乎在诉说着主人对太平时世的怀恋。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黄大人下朝归来,许逋听到门口传来响动,急忙上前迎接。黄大人看到快婿登门,十分喜悦。许逋一番寒暄问安过后,赶紧把那封密信呈给岳父。
黄大人卸下了火漆,看着信,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我已老了,许逋,你来看看,这封信的意思。”黄大人看向女婿,似乎有些不放心地说。
许逋三两步上前,接过信细细读完,鼻尖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谨慎斟酌说道:“岳父大人,依小婿看,江南道的官员是愿意协助我们做事的,只是实力上,他们还缺乏把握。”
黄大人走到书房门口,向外看了看,回身关起了门。他说:“许逋啊,你说这世上,有哪件事是有了绝对的把握才做的?有时,冒险的事,也值得一试。苦等下去,只怕越来越没有希望了。何况上月,东边已有音讯……”
许逋立时明白了岳父的意思,微微躬身说:“小婿明白您的苦心。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小婿为您做的,小婿定当尽心竭力。”
黄大人回到书案前,抚摸着一直崭新的毛笔,说道:“许逋,你这一趟也辛苦了,你先回去,这信我还需一两天回复。”末了,黄大人又问:“你这一趟到江南道去,有没有碰上什么故交熟人?”
许逋答道:“遇上了昔日同窗好友。不过,我按照您的吩咐,说是去江南看望外室。”
黄大人颔首微笑:“绝密的事,断然不能泄露。你能这样说,便好。”
许逋又道:“我那位故交还有一封密信,托我万务呈送给您。”说罢,便从袖口取出孟鹤龄写的那封信。
黄大人稍显吃惊,旋即接过信来。许逋见此情景,推说让岳父大人慢慢看信,自己明日再来,便起身回府了。
孟鹤龄仔细问了玉柔房里各人的情形,查问下来,皆无蹊跷之处。玉柔道:“让老爷费心了。可妾身觉得此事并无怪处。不消几日,我的身子也会好的……”
若此事真是后宅里的妻妾争斗,那便还好说,只是令人有些不快。孟鹤龄这样想着,对玉柔道:“你先歇息,我让下人晚些带孩子来,给你看看。”
玉柔感激回话:“妾身谢过老爷。”
夜里,孟鹤龄和吴夫人让下人熄灭火烛,准备就寝。冷不丁地,他问吴氏道:“玉柔房里的人,都是夫人指派过去,我说得可是真?”
吴夫人在月光的映照下,睁大双眼看着孟鹤龄,似乎是在琢磨他话里的意味。片刻沉默之后,吴夫人点点头:“是我指派的。老爷,云潮、云汐那两个丫头,年纪都大些,伺候人得力。那些粗使下人,也都是我挑的,她们还算是眼里有活计的人。过去这几个月,玉柔妹妹怀身不便……”
孟鹤龄问道:“那乳母呢?乳母胡氏,是何时进的府?”
吴氏说道:“玉柔妹妹怀身六七个月时,我便让那乳母胡娘子来府上看过了。她自己也有待哺的孩子,每日晚间便返回自己家中,到晌午再来,后几个月里,日日如此。”
孟鹤龄问:“哦……这是为何?”
吴夫人答:“说是她手上,有可以给玉柔补气的方子,多服用些,便于她临月时顺生。”
孟鹤龄吃了一惊,瞬时变了脸色,冷笑道:“便于顺生?你看那孩子落地时,快长到八斤了!那玉柔是头生,喊了一夜,差点折进母子两人的命。这气怕是都补到孩子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