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夏漫漫的历史上长河中,执政王朝有一项特别重要的政治工作,就是对附属国、或者是王朝内部的新兴势力进行册封,以怀柔姿态笼络安抚他们听话、顺从。
时间来到金章宗完颜璟临朝,在意识到北方草原王罕铁木真部落开始崛起。未雨绸缪的皇帝决定派使团前往大漠,对上述部落大汗进行册封,以彰显朝廷主权威仪。
大老板的想法是好的。书中点明大金使团此行的目的,是“一来加以羁縻,二来查看各部虚实,或以威服,或以智取,相机行事。”
由此看来,完颜璟的政治敏锐性还是有的,没有忽视北方肘腋癣疾在未来酿成大患的可能性。然而,此次外交团主使的人选很有问题。从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任命三太子完颜洪熙作为领队,直接搞砸了这次出使的双方博弈。
让我们来看看这位大哥跑到蒙古草原都干了些什么。
他人刚到蒙古部落,就抓出金钱朝迎接使团队伍的群众“掷去”。看到蒙古孩子没人理会他,便骂骂咧咧,语出不逊。蒙古人对他行为的看法,从“轻浮不敬、相顾愕然”到“愤然色变”。
作为朝廷出使官员,又兼金国太子,完颜洪熙这种行为岂止是轻浮,简直就是轻浮。用钱去砸人家蒙古人的孩子,你什么意思?显得你很有钱是吧?显得蒙古人见钱眼开是吧?你真以为蒙古部落跟某些给了钱就说“某某地区是独立国家”的哈巴狗一样是吧?
肤浅,浮浪!完颜洪熙的行为暴露了金国当朝一批人对蒙古部落的真实看法--就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老板多余去安抚他们,还怕这群废物搭的草台班子兼并我们大金不成?
由此又得出一个结论,金国并不重视蒙古,他们来册封,也不过就是搞搞形式,走走过场。
至少在铁木真眼中,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其背后蕴含的深意,就是如此。而具体到开门迎客的蒙古群众的内心感受,则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有钱咋了?有钱就能任性了?信不信过个十几二十年,把你家钱全搬到大草原上?
看着围观群众情绪的变化,完颜洪熙没觉得不妥,更不知收敛。他觉得自己在用自己熟悉的行为施舍,“给钱都不要,这帮蒙古崽子果然没有开化!”至于郭靖居然敢捡起他扔出的钱回砸他,这更是三太子万万不能接受的。
果然,历史上的三太子都很嚣张,也经常会遇到自己搞不定的小娃娃。
本来,老爸派自己来是想“威服”的。结果,“威”是威了,别人却不服。不仅蒙古大人不服,连蒙古小朋友都不服,更有像郭靖这种不怎么聪明的小朋友都不听话,真丢脸,蒙古人太轴了!
于是,出使任务的第一小项从一开始就办砸了。砸的那么轻佻,砸的那么随意。可能完颜洪熙自己也没搞清楚啥叫“威服”,以为用金钱去挑战一个落后民族的尊严,就叫“威服”。
既然“威服”做不到,那就“智取”吧。其实,金老爷子还真给三太子安排了智取蒙古诸部的机会,那就是此行的主要工作--册封。
金国原本只打算册封王罕和铁木真这两个草原上最具实力的部落领袖。然而,铁木真为了笼络人心,提出为结义兄弟札木合讨封。册封本来给的就是虚职,而且朝廷的目的就是为了稳住铁木真等人,那么在这个问题上完全可以灵活处置,虚实结合。
比如,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沉吟片刻略加思索,旋即表示既然札木合这样优秀,又是铁木真你的兄弟。朝廷自然也是很器重这样的人才,封个“北方招讨先锋”或者“偏将”,走的时候跟我一起回朝廷谢封留任。
难题甩给铁木真,认封这人得跟我走,成果挖了铁木真的墙角;不认封那我心意也到了,你自己不要怪谁,也保全了大汗的面子。
所谓“智取”大抵如此。但是,完颜洪熙同学是怎么操作的?玩命的喝酒,酒至半酣顺口一答:“蒙古人这么多,个个都封官,我们大金国哪有许多官儿?”
这算什么态度?人家铁木真是跟你商量,不是强买强卖。你平心静气、面带微笑的宽慰一下不好吗?你和颜悦色、虚与委蛇的糊弄一下不行吗?你都三太子了,从朝廷弄个编制不难吧?何苦一句话顶回去,让一代天骄“怫然不悦”!
完颜大老板,你的儿子是啥样人你不清楚啊?你让他“智取”,他也得有“智慧”呀!
“威服”做不到,“智取”更不可能。那身为大金册封团总裁的三太子完颜洪熙跑到蒙古干啥去了?答案是,暴露了金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孱弱。
在面对乃蛮人的进攻,铁木真率领本部五千人打破敌军三万。一仗下来,杀死敌兵一千余人,俘获两千余人,马匹一千余匹,蒙古兵则仅仅伤亡一百余人。蒙古对乃蛮的战损比,是恐怖的一比十。
面对突如其来、数倍于己的乃蛮敌兵冲锋时,金国的一万骑兵“众兵将脸上均有惧色”。完颜洪熙更是惊恐道,“不如依从他们,胡乱封他一个官职便了。大些便大些,又不用花本钱。”
你这会儿想起“胡乱封个官职”了?你这会儿明白“又不用花本钱”了?铁木真求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封?乃蛮人率兵打过来强讨你立刻就怂了。
用狄阁老骂人的名言:“色厉内荏,前倨后恭,真乃厚颜无耻的腌臜小人!”
这就在这一刻,百年一出的天生征服者铁木真,窥见了大金国内在的虚弱。他更为敏锐的意识到,所谓朝廷,“彼可取而代之也”。尽管那是将来的事,但他确信,他能做到!
完颜洪熙的册封之旅无疑是极其失败的。他非但没能笼络住蒙古诸部的人心,还反倒将自身孱弱的一面暴露给了优秀的猎手。腐朽、暗弱,唯才不用,无才可用......
当世事变化,若干年后挥鞭帅军策马南征,铁木真已是“成吉思汗”,他一定会微笑着回忆多年前那次有趣的金国册封,心中回味“彼欲图我反遭窥探,金之弱、我之强,攻守之势异也。”
完颜璟会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已经培养出王朝的掘墓人吗?恐怕也不会!因为三儿子回去以后必然会大肆渲染蒙古人如何顺服,“视我大金如父如母,万万年为子为臣”。
只有工具人六太子完颜洪烈多少还有点清醒,“三哥,就你去蒙古溜一圈儿那通做派,还好意思在父皇面前吹,咱还要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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