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浑身上下都笼罩在盔甲之内的传令兵一路小跑，快步跑上城楼。

绝命关正门的主城楼极高。数百道高大而坚实的石阶从地面一直排列到城楼顶。传令兵厚重的战靴不停地碰撞厚重而结实的石阶，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丝毫不敢停留，用最快的速度爬到城楼顶端。围在主城楼左前方的一排护卫灵师自动往两边散开，为他让开位置。

肩扛三颗金星的上将没有回头，用后背对准气喘吁吁的传令兵。他仰起头，双手掐腰，望向远方的山路。所谓的山路，其实只是一段夹在连绵不断的山包中间的大陡坡。放眼望去，从绝命关南门城楼脚下一直往南，凡是常人视野可及范围之内，基本找不出几段可供骡马之类的大型牲畜或者火炮之类的大型军械顺利通行的平坦道路。无论是通往连壁关，还是通往其他重要关卡和战略要地的道路，都是崎岖而险峻的山路。关卡和战略要地之间的每一片区域都坑坑洼洼，要么被塌陷下去的陷坑布满，要么被凸出来的岩石占满。即使是城门前的这一片陡坡，也是弧度极大。它从城门边上到视线可及最远处的高度差比绝命关城墙的高度还要更高一些。方圆数千米之内，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围绕在山峰周围的，是连成一片的山包。每一座凸出来的山包都是光秃秃的石土山，山体表面几乎看不到任何植物，只能看到一片又一片毫无生机的深灰色或土黄色。整片山地毫无生机，就连空中都很难看见几只飞鸟。

“报……报告司令！”传令兵抬起手，捂住胸口，不停地大口喘气，“重装火器联合军团已从独峰岭撤退，伤……伤亡惨重！各护卫灵师部队几乎被全……全歼！敌军魔灵军团的战斗力远超我方预估！我军完全无法撼动其阵地……”

“行了。我知道了。”

传令兵用力深呼吸，抬起头，望向上将的背影。上将的身材算不上魁伟，几乎只和他差不多高、差不多结实，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惧怕的强大气场。不只是他这样的普通士兵，就连那些围在上将周围的军官和护卫灵师似乎都受到这股气场的影响，眼神中不由得透出敬畏之色。

“损失实在太重。而且，他们现在专门针对我军的中低阶灵师，搞重点打击。尤其是对暗灵部队。这太不好。”

分列成两队的护卫灵师的脸色全都变得更加难看。尽管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同样厌恶邪术，但暗灵部队毕竟同样是他们的战友，更是能够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中高端战斗力。

“传我的命令。重装火器联合军团立即撤回原位，随即原地休整，等待重新整编，暂不参与接下来的进攻。其他进攻敌魔灵军团防区的部队，全部原地休整。等待增援和下一步指令。”

“是！”

传令兵当即抬起手，行军礼，随即转过身，迅速地跑下石阶。

“司令，您的意思是……停止我军全部中路进攻？”

一名同样身穿重装铠甲的中将率先上前一步，看向上将的侧脸，脸上露出带有几分疑惑的表情。

“您已经命令我军中路前线各军团全部撤退待命……”

“对！我们发起的进攻毫无结果，还伤亡惨重！不停止进攻，怎么办？难道让我军将士白白去送死吗？”上将很明显有些不耐烦，“我军兵力的消耗太大！尤其是中低阶灵师！如果再继续保持这种规模的攻势，我军兵力已经开始不足！我真不知道，总部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是啊，”原本似乎还有些异议的中将当即附和，“可是，最高统帅部偏偏在这时候下令，再次发动攻势，还要重点攻击敌国魔灵军团的防区……”

上将昂起头，抬起扣在脸上的面盔，望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他瘦削的脸庞略微有些苍老，但却不衰弱，一对微微下陷的眼窝有些发黑。一股淡淡的灵力波动隐隐从他身上释放出来。

“没想到……独孤和毕哲两个人一起上，还是奈何不了他……”

“我也没有想到，”身材高大而瘦长的中将说，“酸水将军和他那些嫡系部下的真正实力，远超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不过，两位将军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们能够让我军掌握更多有关魔灵军团的情报。”另一位中将说。

“哼！”上将冷哼一声，“但是，这些情报的成本和代价太大！更何况，他们还有太多的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几名军官脸上同时露出包含警觉和担忧两种情绪的表情。他们全都一清二楚，自己的长官说的都是实话。

上将张开右手，紧紧抓住城墙上的一大块城砖。绝命关城墙的城砖极为坚固，许多普通低阶灵师的攻击都很难一下摧毁它。

“我早就说过，总部太过心急！一切都太过仓促！无论是正面进攻，还是突袭，都是这样！我们现在根本不具备攻克苍灵国西部防线的能力！”

“司令！”响亮的喊声从城楼下方传来。

守在石阶边缘的几名护卫灵师先后转过头，看向传出声音的方位。

喊话的是一名肩上扛着两杠两星的中校。他的脚步很轻，踩在石阶上几乎不出什么声音。

上将两条略微有些发白的眉毛略微活动两下。他重新戴上面盔，转回身，面向石阶的方向。围在城墙周围的护卫灵师也齐刷刷地转过身，面向从石阶跑上城楼的中校。

“司令，‘银刃’部队已经抵达目标地点，即将按照原定计划展开进攻。”中校的声音很平静。

“哦？”

上将释放出的气息再次增强。围在他周围的几名军官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他’已经来了？够快的。”

距离上将最近的两名中将先后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却都没有说什么。

“好吧。你马上回去，让他们按照原计划行动。”

“是！”

中校立即向上校敬礼，随即纵身飞起，向绝命关的东南方向飞去。几次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远方的天空中。

“这又是为什么，司令？”身材高大的中将再次上前一步，“目前，前线各部队进攻几乎全部受阻，我们的战略和战术几乎全部被打乱……”

上将重新扭过头，望向空中。这一次，他面向另一个方向，目光投向几座山峰中间的缝隙。

“这么做的目的，是考验他们。尤其是，考验‘他’。”

数十名身上围绕着灵圈的中阶灵师同时加快速度，排列成三个不同形状的战阵，在大片奇形怪状的山石之间的缝隙中来回穿行。这些四阶灵师全都全副武装，银盔银甲，浑身上下只有双手露在外面，连面部也完全被面盔遮盖住，看不清相貌。他们的盔甲上没有任何图案，也没有军衔。他们一边尽全力收敛自己的气息，一边通过外放灵力加速前进。

“敌军就在前方。先去救被围住的我军部队。”

说话的，是位于战阵中央的指挥官。在这几十个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释放出灵圈。他穿着和周围的部下们一样的银色盔甲，背上却系着一条青色披风。披风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黑色痕迹。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比风声还要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听不清。

很快，整支部队成功地穿越大片石阵，来到一片山坡前方。

数千名身穿不同制式的铠甲的将士正在前方的山坡拐角处厮杀。喊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大片鲜血染红地下的石土。

人数占优的苍灵军步兵正在分三路向前推进，把坚岩军步兵一点点往山坡中间的窄路上逼。每一名苍灵军步兵身上的青色铠甲和兵器都在发光，发出耀眼而有些灼人的青光。身穿黄铜色铠甲的坚岩军步兵则连连向后败退。军阵每后退一步，就有至少六到七名坚岩军士兵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两军阵中都没有特别强大的灵力波动。

“行动。”系着银色披风的指挥官挥动右手。

十名银甲灵师瞬间加速，踩着前方小山坡上凸起的大块山石腾空而起。几秒钟之内，他们先后从小山坡上飞起，如山崩时落下的巨石般砸向苍灵军战阵前方。十个人同时释放出自己的武灵。长矛、长枪、月牙戟、三叉戟，各种不同颜色的光芒交相辉映。

只听“嗖嗖”两声，两道白光闪过，两名苍灵军士兵的身体瞬间被“钉”到地上，鲜血从他们胸前的伤口喷涌而出。围在他们周围的另外几名士兵也先后被击飞。整个战阵顿时露出一块缺口。

“停止进攻！后撤！盾甲兵，上前！”

苍灵军阵中的指挥官立刻下令停止全速冲锋。就在他喊出命令的这几秒钟，十名银甲灵师再次出手，用自己手中的武灵连续画出十几道优美的弧线，刺穿六、七名苍灵军士兵的身躯。

其余的银甲灵师也纷纷从山坡后方飞起，在空中自动分成两队，分别落向坚岩军阵前左、右两方。指挥官没有立刻下落，而是悬浮在半空中，俯视前方的苍灵军战阵。他看到，坚岩军右前方的敌军兵力相对最薄弱，而且正好通往能够突围的道路。他当即向自己前方的战友喊话。他的声音不大，也不显得嘹亮，但却足以通过传音术传播到战场上全体将士的耳朵里。

“兄弟们！跟我们走！我们掩护你们突围！”

原本正处于劣势的坚岩军将士的士气瞬间变得高昂起来。不少士兵先后发出激动的吼声，脸上的倦容瞬间无影无踪。苍灵军将士们则瞬间感受到无比强大的压力。

位于苍灵军战阵后方的数十名弓弩手先后调整手中的武器，向突然出现在空中的强大目标射击。前方的苍灵军步兵也迅速地完成队形调整。原本位于战阵中央的盾甲兵迅速上前去抵挡突然冒出来的银甲灵师，其余步兵则以小组或小队为单位组成刀阵，绕过战死的同伴的遗体，上前硬顶。

十名银甲灵师的前进速度骤然减慢，但每个人身上的灵力波动也都突然增强几分，出手的速度也加快许多。在他们锋锐的武灵之下，苍灵军盾甲兵手中的重盾纷纷粉碎。其余的银甲灵师也先后释放出自己拥有的长兵器武灵，掩护坚岩军士兵向右侧靠拢。每一名银甲灵师至少吸引到五到六名苍灵军步兵的攻击。

银甲指挥官一手握住身后披风的一角，身体在空中一转。一圈银色光轮在他身前一闪而没，将所有射向他的箭矢完全搅碎。

八道身影瞬间从苍灵军阵中飞起，径直飞向银甲指挥官。为首的高大军官身上围绕着五个灵圈，浑身上下释放出耀眼的橙色光芒。就在他们从军阵中飞起的那一刻，一颗火焰信号弹也从苍灵军战阵后方升起，升入空中，并在空中爆炸，化为一朵形状奇异的烟花。

银甲指挥官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起来，分出五道扑朔迷离的残影。十几柄泛着银光的长矛凭空出现，如闪电般刺向冲在最前方的几名灵师的要害。

拥有五阶修为的高大军官双臂往胸前一挡，前臂上的臂环和手上的拳套同时释放出土黄色的光芒，连续硬接住五下直刺。冲在他左右两侧的几名三、四阶的灵师则先后招架不住，从空中坠落。其中一名修为较低的三阶灵师更是直接被刺穿胸膛。

地面上，往右前方开道的十名银甲灵师同时暴起，全力向前进攻。从半空中往下看，他们就像是十道半月形的银光一般。苍灵军盾甲阵一下子被冲出几个大缺口，大量士兵纷纷倒地。通往相对开阔的道路的通道一下展露出来。

银甲指挥官迅速往下坠落，落向坚岩军战阵中央。他双掌上同时闪烁起明亮的银光，左掌向上抬，右掌往前推。斗大的双层光球出现在他身后，往他体内注入银白色的光芒。上百柄约有树枝粗细的小长矛凭空出现在地面上的苍灵军士兵的斜上方，如骤雨般下落，逼退苍灵军步兵组成的刀阵。原本几乎快要溃散的坚岩军步兵趁势加速前进，拉近与敌军之间的距离，并收拢阵型。与此同时，几股螺旋状的银色旋风凭空出现在空中，抵挡住苍灵军灵师，也遮挡住苍灵军弓弩兵的射击。一名被长矛刺伤的灵师来不及躲闪，被旋风吞没。他身上的铠甲和军服纷纷粉碎，血花四溅。

“快！”

银甲指挥官猛然扭过头，看到越来越多的光点正出现在远方的天空中。一层银白色气流从他身上涌出，注入他身体周围的每一名坚岩军将士体内。坚岩军官兵们的前进速度再次加快，每一个人都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伤痛和疲惫，就连盔甲的重量似乎都已经完全消失。重新集结起来的坚岩军部队迅速地挣脱苍灵军的包围，沿着战场右前方的山路撤退。

“保持阵型！往前追！他们的灵力有限！”苍灵军指挥官高举手中的战刀，向全体将士下令。

苍灵军士兵迅速重新组成战阵，将受伤的士兵换到后方，稳步向前追击。位于队伍最前方的几组士兵全都紧跟敌军断后的银甲灵师的步伐，不快也不慢。他们脸上毫无惧色，紧握战刀，双手上凸出一条一条的青筋，在气势上完全不弱于这些中阶灵师。每一名冲锋在最前方的士兵脚下的步伐都完全不乱，保持刀阵应有的规律。高大的五阶灵师挥手示意空中的其他几名灵师跟上大部队的速度，不要贸然向前冲。苍灵军先头部队紧追坚岩军部队，一同进入山路之中。

正在这时，断后的几名银甲灵师突然停住脚步，猛然出手，却不是直接攻击敌军，而是攻向他们脚下的土地。两名手持月牙戟的银甲灵师同时将手中的战戟向下方一划，在地面上画出一道狭长的缺口。冲在最前方的几名苍灵军步兵同时踩入那道缺口中，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闪烁着白光和银光的长枪、长矛先后穿透他们的胸膛，荡起一串串血花。

“集火！”

悬浮在低空中的五阶灵师突然高喊一声，高举起右拳，向斜下方打去。一只由橙黄色灵力凝结而成的巨大拳头突然出现在十几名银甲灵师上方，狠狠地向下方的地面砸去。

只听一声巨响，一名手持月牙戟的银甲灵师瞬间被巨拳打倒，整个人像一根钉子一样嵌入脚下的山地。周围的五、六名银甲灵师同样被冲击波震的七荤八素，其中两个更是一下子歪倒在巨拳砸出的陷坑上方扬起的尘土中。十几颗大小不一的灵力球瞬间降落，将这几名银甲灵师的躯体全部埋没。一大片弩箭从苍灵军阵中飞出，穿过银甲灵师露出的空档，命中十几名坚岩军士兵。

银甲指挥官瞬间掉头，加速前冲，冲向突然爆发的八名苍灵军灵师。闪烁着银色流光的青色长矛出现在他的右手之中。他身体向左一倾，双手握矛，直刺向刚刚全力挥出一拳的五阶灵师。五阶灵师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靠双臂和护体灵力硬挡。

响亮的破碎声响起。五阶灵师瞬间向后倒飞，七窍流血，双臂上的臂环同时破碎。几颗不同颜色的灵力球先后命中银甲指挥官的身体，将他击退好几步，却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也正在这时，无数爆响声猛然从山路另一端响起。数百名手持火枪、火铳的苍灵军士兵突然从山路两侧的无数山石和土堆后方冒出来，向坚岩军先头部队开火。上百颗火枪弹倾泻而下。只在枪炮声响起的那一刻，冲在最前方的坚岩军士兵立刻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就连两名修为较弱的银甲灵师也没来得及防御，先后被火药弹击穿胸前的铠甲。

几块巨大的山石从底部裂开，沿着山路两侧的山坡滚落下来。

天空中，上百颗以青色为主的光点越来越近，渐渐变成上百道人影。一颗青绿色光点正在为首的那道人影上方连续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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