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课班上有个小组学案没发齐,我于是跑回办公室去找。回来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了闹腾的声音,快步跑过去两个快要打起来的孩子似乎是在众人的劝阻下刚刚停下手。我心里很不高兴,我出去不过三分钟左右,居然挺乖的两孩子掐起来。正要发作,发觉其中的一个孩子比我更不高兴十倍的样子,很快他就带着稚气发作起来,指责另一个孩子不应该打他本来就没法纠正的稍稍的驼背。我让另外一个孩子给他道歉,他很有原则地说他不接受,因为太过分了,继而眼泪也哗地冒了出来,眼睛里是一望无际的难过。
我询问为什么的时候,孩子哭着倾诉起来,原本生下来肩胛骨突出得很厉害,由于骨头上的问题也很难矫正,于是见显的有些驼背。这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事实,总有人说,可他总是无奈,他没法做到笔直笔直地走路,怎么挺拔,在别人看来还是稍有点驼。他觉得可能他想报考个好高中的愿望也会因此而落空,甚至觉得稍稍的驼背将会把自己的人生拖向无尽的黑暗。孩子越哭越伤心,哭了挺久,终于停了下来,而我在此期间还要指挥着其他的孩子们完成那节课的内容,一节课忽然让我变得手足无措。
课后把那个很伤心的孩子叫到了门外,孩子其实很优秀,一直是年级的前三名,只是原则性很强,与其他的孩子交往起来显的很是笨拙。孩子看着我的时候胳膊还是紧张得稍有些颤抖,眼睛里还泛着泪花。想起以前也很没心肺地问过孩子怎么稍有点驼背,心里也是一番内疚。但我们眼里的驼背情况完全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他甚至把自己归属到残疾人的范畴。看着孩子忽然觉得好熟悉,这不就是很多年前自己的模样么,对着父母大声地抱怨撒气,为何我是那般的不如别人。时光荏苒,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时,自己俨然是为人师为人母了。我对那孩子说了很多安慰人惯用的话,也用了自己的例子,你看老师这一脸雀斑的,按着你的逻辑就大学也上不了,对象也找不到了吧,人生就是一悲剧吧,你看老师这不活得好好的么。
孩子看着我,眼睛里又有泪花闪过地点点头。谈话的最后,孩子答应我不会那么重的在意别人的目光,会学着悦纳自己,快乐生活。我不知道我的那番话语会不会真的打开孩子的心结,优秀的孩子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强了又强,最好打遍天下无敌手,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同时又会对于自己无法用努力改变的事实过度的伤心难过。我也不知道我是用了多少年才能大方地自嘲自己脸上的雀斑,到今天竟能拿来给这孩子做无畏施。知道爱美之后,我一直对自己的雀斑难过,也想尽办法的折腾,直到今年过年看到近八十岁的姥姥和五十多岁的娘脸上依旧闪烁着雀斑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关于基因的事情实在是太难改变了。
瞥过被别人议论最多的中学时代和最希望恋爱的大学时光,最忧愁的是找对象的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我觉得正常审美的人怕是挺难接受一个不少雀斑在脸上跳舞的姑娘,尽管我在笔记本上偷偷地记下了外国人喜欢雀斑姑娘的话,还有红楼梦里描述的丫鬟鸳鸯的雀斑的语句,貌似在文艺男心里雀斑似乎也不是大碍。我把我的忧伤说给我娘听,我娘非说她还没我高都找到对象了,我哪里会有一点点问题的。我把忧伤说给我爸听,我爸说考不上大学的人很多,结不了婚的人可太少了,你都考上大学了,找对象结婚那是小事。
龙哥出现不早不晚,他说外国人的审美就是先进,雀斑姑娘还真的很可爱。我爸我娘怕我被大城市的骗子给骗了,非让我跟着去龙哥单位看一遭。我就真的要求着跟着去了,那会正在看一个叫做《飞天大盗》的美剧,大盗们经常用各种方法变造型和工作单位的桥段深得我心,观察龙哥单位的时候我是格外的用心。后来龙哥就跟他的雀斑姑娘真的结婚了,渐渐的自嘲精神就弥散遍布了我们家,龙哥负重拎东西的时候总抱怨是拎东西太多使得他越来越矮,我说再矮也不能打击到我对于你的各种深情,放心地拎着吧。茶仔生下来之后,龙哥看着茶仔挺乐呵地说,嘿,没有小雀斑呢,没随你。我瞪他一眼,靠,茶姐生下来也没,五六岁时候才出来的。其实有没有都不要紧,大多数的事情都没有我们预设的后果那么严重,就如同当初我的忧伤,总会有个人陪你一直走的。
总结自己很烦心的大多数时候,还是儿时烦心的原因,不如别人。纠正在这里面就很折磨人了,如了别人又能怎样,莫不是如了就偷偷地谦虚地沾沾自喜,不如了就脸红脖子粗地暗自烦恼么。十来年一路风雨地走过来,越发觉得周国平说的在理,丰富的平静是人生最好的状态。不如别人的地儿没那么重要,我们未必就有那么大的使命,爱自己才重要,至于怎么爱该是好好琢磨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