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亲爱的 你别来无恙

1

我曾在一个永远没有冬天的地方,待了整整七年,和齐盛。终年的夏日,让我一度忘了冬天的寒冷,导致在12月份回到国内时,身体难以适应而大病一场。

我对别人说,生病是因为国内太冷。

但自己却心知肚明,思念早已将我吞噬,情绪像毒药在深渊里肆意蔓延。

升至副主编后,我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室,格局虽不大,但放眼窗户外,满屏绿意,阳光稀疏地透进来,摇曳的树荫,我的目标至少实现了一半。

一切都在朝着我预期的生活平稳前进。

直到我接到齐盛的电话,那个黄昏,我正在赶一篇稿子。

电话显示“未知号码”,我愣了一下,如果没猜错,这是国外打进国内的网络电话。

“喂”

“喂”,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知道有一天我们终究会再相遇。


2

“主编,这是下个月的采访目录...主编?”

“哦,放在这,我待会看”,我把视线从电话上挪开,挂掉齐盛的电话,我整个人放空了将近十分钟。

齐盛电话里问我:

“我下周三的飞机,周四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好”

我有一百个理由拒绝齐盛,却还是不由自主答应。尽管一整周我都很忙,忙到没时间吃饭,忙到深夜还在赶稿,唯有和齐盛吃饭这件事,无法忽略。它时常冒出来,敲我脑袋。

两年来,我们保留了彼此的微信,却几乎断了所有联系。齐盛上一条朋友圈,还是写于两年前,我们分手后不久。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片大海。

赴约那天,我放弃了所有备选的长裙,一身工作装如约出现在餐厅,并不想显得重视。坐了好一会,齐盛才到,他并不是一个人,站在他左边,还有一女人。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齐盛先开了口,“这是我女朋友。”

接下来的十分钟,我大脑一片空白,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在意,一心只想结束这次荒唐的赴约。斜右侧的女子,一直明晃晃地存在,扰得我心烦意乱。

天真的我还以为,齐盛找我吃饭,也许另有目的,或许是要再续前缘。

呵呵,这巴掌,重重地将我打醒。

两年未见,齐盛依旧清瘦如从前,他身着淡蓝色棉麻衬衫。有几次我们目光相遇,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如同从前一样,很难从他的神情里解读到什么。

Becky,齐盛的现女友,一名平面模特。

“清子姐,听说你是你们杂志社的主编,有我这类风格的拍摄可以联系我哦。”

“你什么风格?”

“小清新,情绪,文艺,商业硬照之类的,我都能驾驭。”

“是吗,我们杂志要求全裸的。”

Becky 接不下去,脸色一片惨白。

“你们是黄色杂志?”,齐盛冷不丁冒出一句。

“干嘛把实话说出来,回头送你几本,免费的,好看的话多帮我们宣传宣传。”

齐盛瞪了我一眼,眼看气氛就要被我弄垮,我赶紧举杯,“是叫Becky对吧, 刚刚我开玩笑的,有机会肯定叫你过来。”

吃到一半,Becky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桌上就剩下我和齐盛两人。

“这次回来待多久?”

“还不确定。”

“哦。”

餐厅酒吧处传来一阵音乐,灯光被调成暗色,氛围瞬间变得柔和许多。

“你呢,还是一个人吗?”

齐盛好像是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他的脸隐藏在暗处。

“是啊”,我假装随意地道出,但还是忍不住要加上一句,“不够你动作快”,说完随即后悔。

一定要这样一争高下吗。

他听罢便不再说话,我也懒得没话找话。

结束的时候,我们三人站在餐厅大门等车。入秋的上海有几分微凉,一阵寒风呼来,我亦觉得心更凉了,还有阵阵隐疼。

临别时,齐盛转头对我说,改天见。

有没有搞错,谁还要见你, 看你秀恩爱!你还以为我脑子秀逗了?

可我怒无形于色,礼貌地回应:改天见。

嘴角扬起微笑直到对方再也看不到,挂在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涩的味道。


齐盛,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爱上你。

齐盛在高考那一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上了重本,之后又拿到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本来我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在高三那年,鬼使神差相遇。

齐盛和昆山是奥林匹竞赛小组组员,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为铁哥们,我在发小昆山的介绍了认识了这位数学天才。

高考结束那天,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齐盛表白。

齐盛事后回忆,他被我这种“奔放式”的求爱方式着实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开端,将我和他推向不可预测的漩涡。

除了语文拿了高分,我的高考成绩一塌糊涂,父母打算送我出国留学,但我还得多上半年语言课。昆山则考试了上海一所重本。

直到听到齐盛出国留学的消息,猛然间,我有了斗志,打电话给他。

“你要去哪里留学?”

“新加坡”

“好巧,我也要去那”

“......真的好巧”

之后的三个月里,我不再翘课,老实本分地进行题海战术,尽管昆山不情愿,但还是拉着他给我练口语。

直到学校的录取书下来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齐盛发来信息,“这里全年夏天,不用带冬衣”,我反复看了这条短息好几十遍,内心早已欢呼雀跃。

飞机抵达新加坡樟宜机场,远远地,我看到齐盛,半年未见,他黑了许多。我走向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将我搂进怀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挣脱齐盛的怀抱,一脸惊讶地望着他。

他再次把我抱紧,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笨蛋,没想到你真的过来了。”

初到新加坡的日子是新奇的,尽管这个国家很小,几乎不到一周,我就逛完了。但身边有齐盛,所以那会,日子仿佛披上了五彩的糖衣,甜到犯规。

无数次,我摇着齐盛的手臂,不断地重复同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

而他,也十分地配合,每次都认真的回答:第一次有个人追我追到国外,而且这个人脑子还不是很好,为了过来努力学习。

“我怎么听着像在损我啊?这个答案不满意,换一个!”

“大概是我第一次梦到你,醒来后惊恐万分,但随即又觉得是上天给我的指示。”

“惊恐万分?我是恐龙啊?!”

齐盛笑着用手抓着我要挥过去的拳头,反手抱着我,“别闹了,笨蛋。”

那一声笨蛋真的要酥了我全身每个细胞。

四年大学匆匆一晃而过,我们争吵过,甜蜜过,像所有情侣一样,齐盛会更多地包容我。

关于未来,我们不止一次讨论过。

齐盛想去美国,他大学四年主修的计算机,而我更多想回到国内发展。国外有国外的好,可我总希望能家人和朋友,以及我熟悉的环境近些。

毕业后,齐盛便很快找到了与他能力相当的薪水工作,而我却四处碰壁,可当时处于失意的我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运气的不佳,以及大环境的惨淡。

听了我怨声载道了好几个月后,齐盛终于忍不住了。

“也许问题出在你身上”

被人直戳的感受就像没穿衣服,我像弹弓一样弹了起来。

“好啊,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问题”

“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我会提早做准备,把一切事情都规划好”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的未来的规划了或许早就没有我的位置吧!”

我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大家都不愿触及的话题,“你的美国OFFER不是已经拿到了吗,你还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齐盛一怔,士气大减,半天才缓缓说道,“我没想瞒着你。是怕告诉你.....”

“怕我自惭形秽,还是怕我阻拦你大好前程”

“我希望的是,两个人一起进步。而不是你独自一人在原地。”

齐盛和我不一样,他不需要通过一时口快来发泄内心的不满,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应该都是他内心所思所想。 

一个月后,我拿到一家跨国公司的offer。找工作的问题暂时告一段落,而齐盛的美国的offer,我们总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我已经做好打算,不能阻拦他的大好前程,即便不能和他一起进步,也绝不能拖他后腿。

夜里,他躺在我身旁,我望着他的背,然后慢慢靠近他,紧紧地抱着他。

他睡得半熟,被我吵醒了。

“这么粘我?”

“嗯,会不会嫌我烦。”

“嫌弃有用吗?” 他话里有淡淡的笑意和温暖。

 “你可以反抗啊。”

“不了,八年抗日太累了。”

没听到我声音,齐盛转过来,“怎么哭了,笨蛋.....是不是想家了...”

他用手捧着我的脸,亲吻我的眼泪,额头,鼻子,嘴巴,温柔似水,让我渐渐融化在他的臂膀里。

送齐盛去美国的那天,天空下起小雨。

临行前,齐盛忽然变得婆婆妈妈,一直叮嘱我。我踮起脚,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别唠叨了,你还没老。”

机场广播通知旅客登机,他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轻说,“笨蛋,我的未来里从来都有你。”

我强忍住泪水,留给齐盛一个无比阳光的笑,希望他在大洋彼岸的日子,能一路晴天。


3


八小时时差的异地恋让我们的生活“日夜颠倒”,于是,我们联系的时间仅剩下早晚交替的间隙。

“在忙吗?”

齐盛第一次在美国凌晨时间找我。

“你还不睡吗?”

“睡不着,想你了”

如果文字有温度的话,我的确被温暖到。我在回复栏里输入:我也想你。

但随即又删掉,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过去,把话题引到他最近开发的项目中去。

齐盛不在的那段时间,一直被呵护得很好的我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学会了去面对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从前都是齐盛在帮我处理,所以自然而然地,越发地能体会到他说的两个人在一起,另一个原地踏步的无奈。

大概是在齐盛到美第五个月左右,我刚好攒够了两个星期的假期,计划着去美国看他,顺便过生日。可临行前一周,齐盛突然表示临时要到欧洲出差。

计划不得不被打乱,日夜期待的相聚就这样泡汤了。

最后,我还是没有取消假期,只是把目的地放到了上海,回国休整一下也不错。

昆山对于我的突然到访很是惊讶。

“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干嘛结巴了,有事瞒我?”,我一把搂住昆山的肩膀,这是我俩传统的见面礼。

“齐盛...”昆山神情不对

那天以前,我从未觉得上海如此大,从黄埔到琅东的路程竟会如此漫长。等我赶到重症监护室时,在ICU门外看到了满脸憔悴的齐盛。

日日夜夜想念的却让人有几分陌生的齐盛,靠在病房门口,直到看到我。

“清子,我....对不起。”

我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说甚么呢,伯父怎样了。”

半个月前,齐盛的父亲忽然脑溢血,生命垂危。从机场一别,再次见面没想到是在医院里。

我走过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有一瞬间,他快要把我的肋骨勒到窒息,我却从他的怀抱里,接到了疲惫和生怕痛失亲人的恐惧。

满腹的不解,决不能在此刻发泄。

“抱歉,没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

“没事,伯父没事就好了。”

齐盛,你放心,我再也不是那个胡搅蛮缠,不懂场合分寸的丫头了,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所以对我选择了隐瞒,只是你是否知道,我也希望你能选择相信我,把你肩上的责任,给我一份。

嘴角淡淡苦涩。

在齐盛的精心照顾下,伯父身体渐渐恢复,转到了普通病房,我们几乎天天泡在医院里。

伯父偶尔也打趣,“你们别天天在这撒狗粮了,儿子,快领儿媳妇出去转转,别把人家憋坏了。”

听到儿媳妇,我脸一红。

“爸,别乱喊,人家有名字。”

“好好好,清子,我老糊涂了。”,伯父转对我笑呵呵,随即又对齐盛说:“不过,你要动作快些,这么好的姑娘,惦记的人多着呢。”

“不急,还早呢。”

我心一沉,假装没听到齐盛的回答,“伯父,我去帮你打点水。”

回国的时间恰逢我生日,昆山特地为我弄了个小型生日聚会,请的人都是高中时期玩得不错的同学。齐盛来的有些晚,他的出现,让高中同学小小欢呼一把。

大家太久没见到齐盛,一直拼命灌他酒。只有我知道他为了照顾伯父,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我来吧,他酒精过敏。”

不等齐盛反应过来,接过他的酒杯,一杯杯往下吞。

“清子好酒量啊。”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老同学也走得差不多了。

不知是无处发泄还是真的喝醉了,我还是一杯一杯地灌着自己。忽然眼前冒出一只手,把我的杯子夺了去。

“讨厌,还给我!”

“你醉了,别喝了。”

“我没醉!”

没人回应我,只剩KTV的歌曲在房间里回荡。

“齐盛,把酒给我,我还要喝。”

“乖,回去吧。”

“我的礼物呢?”

“我......我还没来得及准备。”

也许我真的醉了,于是开始胡说八道。

“你还当我是你女朋友吗?”

坐在一旁的昆山开口了,“清子,别闹了,齐盛已经够累了。”

“闹?我什么时候闹过?”,我指着齐盛的脸,“你问问他,我什么时候闹过,连伯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他妈还算什么女朋友。对,我还配当什么女朋友,还还意思问要生日礼物——”

我停不下来。

“齐盛,你说你不想让我担心,说到底,你根本就觉得我靠不住才不和我说吧,如果这次我没有回上海,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抗到底,我就这么失败,这么不合格吗?”

“是我不好,忘记给你准备礼物。”

“不是礼物”,声音里有些哭腔,“我其实在乎的是——”

齐盛用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得出他很疲惫,“你是想问为什么不告诉你我爸的事?”

这道坎无形卡在我们中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当彼此沉静下来,它就跳出来,撕扯着我们每一根神经。

这一次,齐盛没有再拿“不为了让我担心”之类的话搪塞我,像是在酝酿,又像是不想承认,然后我从他嘴里听到这些。

“也许是觉得告诉你,你也帮不上什么,对于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倒吸一口凉气,在我的百折不挠下,还是听到真心话。



4


杂志社最新采访人物是在硅谷展露头角的年轻互联网CEO。

当我看到编辑们发来的审核主题拟稿,以及稿件上齐盛的名字时,觉得命运爱和我开玩笑。

“主编,这个CEO,就是这个....齐盛,亲口点名要你采访。” 

“这个人口气不小啊,果然年轻气盛。”

编辑群了,编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听说他在硅谷创业不到两年,便融资了几千万,不可小看。”

“帅吗,有没有照片啊?”

一张齐盛的照片现在群里,引发编辑们无数点赞。

看着群里的回复,我叹了口气,女人不管活到几岁,对于帅哥就是没有招架能力。

对于齐盛的点名采访,我自然没有多当一回事,直接交给下属们去完成了。

没想到却接到了齐盛的电话。

“你不来吗?”

“我派去的人不合适吗?”,我装糊涂。

“你不来,不接受采访”,说完他立马挂了电话。

好大的口气啊!去就去,谁怕谁!

等我感到齐盛的公司已经下午四点了,派去的编辑小欧一直被晾在会议室,看到我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救星。

齐盛仿佛有意要我等,秘书一直贴心地端茶送水进来,临走前总是微笑地抱歉:老板还在开会,麻烦你们再等一等哦。

过了饭点,依旧不见齐盛的身影。

秘书竟然还给我们点了外卖,小欧一看到美食就败了下来,前一秒还在抱怨,下一秒就沦为食物的奴隶。我不饿,只是有点疲惫,会议室的空调很低,鼻涕一直不停流,预感要生病的节奏。

在等了将近四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开了,齐盛走了进来。

“抱歉,下午会议很多”,还没等我发飙,他先主动示弱,以退为进呐。

本来想好骂人的话到了那会,仿佛已经抛到九霄云外,我一心将结束这工作,离开这是非之地。

采访还算顺利,其实我只管提问,压根没留意齐盛说了什么,反正有录音,只会很多时候,难免和齐盛眼神接触,望着齐盛那双可以摄人心的眸子,我总是不自觉败阵,先于他转移目光。

“创业过程中有什么令你难忘的事情?”

齐盛沉思了一会,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好一会,说出了创业时资金周转不畅的窘境。秉着我对他的了解,齐盛原本应该并不是要说这些。

结束了采访,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在电梯处碰到了齐盛和他的秘书,秘书还是一副善解人意地表示要送我们。

“好”,“不用了”,小欧和我同时回答。

小欧看着我,一副拜托了主编已经很晚了的神情。

于是十分钟后,我们四人坐在同一辆车里。

“清子姐,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白”,小欧看出我的不适。

“我皮肤一向很白”,我故作镇定。

随即能感受到一阵目光从前排的后视镜传来,那人动了动身子,不动神色地把车内的空调调高了。

小欧先下了车,随即到秘书,直到车里只剩下我和齐盛。

距离上一次我们单独相处,仿佛已经跨过半个世纪,如今再次相遇,物是人非。我暗自伤感, 却不知道要如何和齐盛自处。

齐盛把车开到熟悉的巷子里,下车后大约过了五分钟,买来一晚热汤。

“回去把这汤喝了”,他的话语里没有半点温度。

这是我们高中时期经常光顾的的瓦汤店,那会晚自习下课,我们三人组总会顶着寒风到这来喝一碗热汤再回家。

“谢谢。”

齐盛大概并不喜欢听我对他道谢,“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那晚之后,我大病一场,病毒性感冒加发烧,身体里所有的白细胞都洗劫一场,足足在家里躺了一周,很是嗜睡,做了无数奇怪的梦。

而这些梦,大抵都和齐盛有关,梦到他一脸哀愁地看着我,质问我为什么离他而去,我步步后退,他节节逼近。

梦醒了,背后湿了一身汗。

齐盛大概觉得我的生病时因为他公司的会议室低温导致,所以隔三差五地给我订来补身体的食物,事先也没有通知我。

我微信他。

“谢谢你送来的松茸。”

“谢谢你送的红枣。”

“谢谢你送的人参。”

“谢谢你送的燕窝。”

直到某一刻,我不再微信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这人,我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

“怎么了?”,慢悠悠的雌性嗓音在耳边回荡,我一时有些失神,但随即恢复战斗力。

“你干嘛,当我这是月子中心,什么都往这送?”

“你不喜欢?”

“我...你知道我不吃燕窝的。”

“哦,那今晚我去拿回来,要开会了。”

随即电话被挂断了。Excause me, 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到道理?

齐盛来的时候, 我正睡得正鼾,全然不知他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起床看到他的微信留言,顾不上蓬头垢面,把那盒人参原封不动地送了出去。

门只开了一个缝,“诺,你的人参”

齐盛没接,皱眉,“你屋里有人?”

“哪...哪有!”我竟然不合时宜的结巴起来。

“那干嘛不请我进去。”

“我.....”, 就在我犹豫的的时候,齐盛推开门,无视我,直径走进屋。

“喂,我告你私闯民宅!”任我在身后大叫,他也不为所动。 

“你就吃这些?”他不理会我的抗议,看着桌上的外卖盒子,声音有些微微蕴气。

“你管我”

“不管你你能长那么大吗——”

我俩突然怔住,这和多年前的拌嘴套路无二致,时间仿佛在瞬间回流,将我们带回到最初的日子,齐盛显然也陷入了沉思。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没人接话。

齐盛走到厨房,“我给你煮碗面。”

这次任他在厨房里乒铃乓啷捣鼓,我学会闭而不言,可当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放在我面前时,我败阵下来,再气也不能辜负美食。

整个碗被我扒得一滴不剩,此时也顾不得形象了。放下碗,瞥到齐盛的表情,竟然在他脸上捉到一丝姨母般的浅浅微笑,四目相对,一阵措不及防,他收起笑容,一言不发地接过我的碗,自觉地拿到厨房冲洗。

看着他的背影在厨房里忙碌着,我倒在沙发上,不去想心中的疑问。

吃饱容易犯困,当眼皮越来越重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一盘水果。

“多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C”,某人就像念经一样。

“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我一手葡萄一手樱桃,吃的不亦乐乎。

“谁叫昆山打电话骂我,说我的害你等了那么久,还感冒了。”

哦。原来是来赎罪的,我的兴致突然泄了大半。

“和你没关系,我自己身体差”

“你知道就好,多锻炼。”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吧”,我下着逐客令。 

“我还在熬着粥。”

纳尼,齐盛,你小子把我这当御膳房了要大显身手啊。

“那我不管你了,我进去睡了。”

“.....嗯”

迷迷糊糊又不知睡了多久,浑身犹如散架般困顿,感觉有人在轻抚我的脸,我想睁开眼,挣扎了好几次都是提不起,只好作罢,任凭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在脸上流连忘返。

一阵刺耳的救护车声音划破静谧的夜空,我惊醒过来。

又出了一身汗。

黑暗中摸索到客厅想给自己倒杯水,却被吓了一跳,齐盛半个身子倚靠在沙发上,走进一看,他熟睡着,胸脯上下起伏。

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盯着他的脸颊,我看得出神,很久了吧,没有如此近距离看着他。

然后,没有任何预期地,那双原本闭合的双眼睁开了,活生生地鬼片再现,我的惨叫在房里回荡,脚一软,整个人跌倒另一个人怀里。

那一刻,我明白正中下怀的真正含义。

齐盛不由自主用手搂着我,低声问:喊什么,见鬼了?

我想说你就是那个“鬼”啊。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欲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搂得越紧,浑身的燥热不知何时,已经全身散开,蠢蠢欲动。

“你,你干嘛,耍流氓啊。”

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对于昔日的恋人,连一层纸都不用再捅破了,对于齐盛的现女友,我不是没有芥蒂过,可是却不屑,她到底不是横在我们之间的距离。

从齐盛进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彼此都明白,今夜注定要发生些什么。

谁让你自己主动上门,我满脑邪恶地想。

“快放开我,放开我——”

齐盛却将我压的更紧,他俯下身来,一吻封唇,将我的半句话截止。我没有使力,他撬开我的嘴,毫不客气地向前侵略。

粗气,汗水,两颗失散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被解除封印,干涸已久的土地,终于得到了老天的眷顾,雨水肆意地冲刷每一寸纹理。

虽然心还有不甘,但身体比我更诚实。

是的,我怀念齐盛的一切,他的声音,他的举手投足,他对我的在意,他身体的温度。

所有盔甲在他面前都化作了水,不攻自破。

那一吻本来是具有攻击性的,到了后半段,被俘虏的嘴瓣却不由自地跟着一起节奏,我被带跑偏了。一个姿势坚持不了多久,我坐到了齐盛的大腿上。

这一次换我主动迎了上去。

大概过了更久的时间,我们停止亲吻,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仿佛要诉的衷肠,都在彼此的眼神里,一眼可万年。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的嘴角抽动着,眼神里几乎是哀求,这样的齐盛是陌生的。

那一刻,我才意识自己在他心中如此重要。分开的那几年里,我也曾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渐行渐远。也许是年轻时的爱太过于浓烈,我的爱又太过自卑,把自己放到了尘埃的位置。

即便到了这个时刻,我也不想认输,嘴硬地反咬一口:明明是你先离开我。

“我从未离开,一直都在等你”,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再回话,气鼓鼓地看着他。

他终于放下所有。

“对不起”,第一次,仿佛他在乞求我的原谅,不等我回应,他一把抱起我,走向卧室。

那晚,我们在彼此的身体里,找到了这几年的失落的补偿,精神的慰藉,无数夜里的思念,都在这一刻融汇成巨大的能量,交融着,愈合了重新爱的能力。

太阳初升时,我已经精疲力尽,用被子挡着身体。齐盛掀开被子,把我搂紧怀里,用手轻轻撩拨我的发丝。

“还记得采访的时候你问的问题吗”

“哪一个?”

“创业时遇到困难。”

“嗯?”

“创业再难,都没有想你来得苦。”

他不再言语,在我身边渐渐睡去,我望着日夜思念的脸颊,心中缺失的那部分,得到了填满。

5

以齐盛为主的IT新贵主题大受欢迎,杂志销量翻了三倍,庆功宴上,我看到了Becky。

“清子姐,你今晚好美啊。”

“谢谢,你也很美。”

就剩我们两人的时候,Becky突然凑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清子姐,其实上次我们一起吃饭,我是假扮盛哥女友的,他就找我来气气你,探探你的口风......”

酒会如火如荼进行,请来的乐队结合当下的流行歌曲,缓缓地演奏着抒情风。

齐盛穿过人群,走到我身边,“可否赏脸跳支舞。”

“我不会啊”

“我也不会”

“那你还跳”

“和你跳有什么不敢”

我被他硬拉到舞池,周围一阵欢呼响起,好在音乐节奏很慢,他搂着我的腰,我攀着他的肩,随音乐走动。

复合有一段时间了,只是知道的人很少,今天这一支舞,大有种宣告天下老子有属的既视感。 

庆功宴的后半场,我们便撤离,两个人都不太喜欢热闹。换回牛仔裤和布鞋,齐盛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车子驶入高中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正值晚自习下课,学生们鱼贯而出,喧闹了好一会。我们手牵着手,在操场上漫步。

“如果我没有回上海,你会去找我吗?”

“不会,我会找个人嫁了,然后结婚生子,让我儿子喊你叔叔”

“你敢!”

齐盛突然手用力,捏捏我的手心。

“怎么不敢”

“也是,没有你不敢的。”

“那是”

“算我怕你”

此时的我心中已经很坦荡,没有半分忸怩,势均力敌的爱情才可能长久,分开的日子,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渴了吗”

“有点”

“我去买水。”

齐盛走远,留我一个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夜风徐徐,多年前的愚人节上,我就是在这,面对全校师生,利用广播向齐盛表白,这一段可谓前无古人来后来者,完全可以载入校史。

据说齐盛当时白眼都快要上天,差点没被我气差过去。

想到这,我不自觉笑出声了。

成人社会里,没有谁亏欠谁,只有谁更在乎谁。

“咳咳,test test 123”

学校的广播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呼叫高三12班的清子”

齐盛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

“从前有个女孩,喜欢了上一个男孩,女孩奋不顾身地向男孩表白,男孩被吓到了,却记住了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孩。女孩为了追求男孩,特意追随男孩到国外,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可后来,因为男孩的疏忽,他把女孩弄丢了,等到他意识过来,才发现女孩已经走远。”

齐盛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时男孩太年轻,不懂爱就是要一起牵手前进。他大错特错,好在上天愿意给他多一次机会,重新赢回女孩的心。现在,男孩就要学多年的女孩,想问女孩一句。”

我的心突然开始狂跳,手心盗汗,等着这一句。

广播突然没了声音,什么鬼,关键时刻没电了吗?这一句久久没有下文,大概过了好几分钟,齐盛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我脑门一排黑线。

你说你的浪漫就这么被你作没了。

我看都不想看他,转身就走。

“你站住——”,齐盛一遍跑一遍狂喊。

“干嘛啦”

“我话还没说完”

“你干嘛不在广播那边说啊”

“我觉得要面对面说比较好”

“并没有”

“你站住,我还没说完”

“我不要听——”

“你给我站住!!”


婚后的某天,齐盛终于更新了朋友圈,把我俩的婚纱照PO了出去,我按奈不住好奇。

“你上一条朋友圈里的海是哪里啊?”

齐盛投来一阵不敢相信的目光。

“说啊,哪里?”

“你真的不知道?”

“我应该要知道吗?”

“你不去去过吗?”

“我去过?冲绳?”

他点点头。

刚分手那段时间,我肚子一人去冲绳散心。

“你也去了?”

他不回答,转过身去,气鼓鼓地背对我。

“你也去了?你去了?”

我把他的头要成拨浪鼓,他反手把我扑到,“再闹就等着被我收拾。”

“那你说说你是不是去了,为了跟踪我?你说嘛,喂——”

那晚被齐大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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