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之人面包皮

《人面包皮》

我叫陈俊德,阿德。28 岁,办公室文员,人生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我对生活的唯一要求就是:别来烦我。

这个卑微的愿望,在一个周二晚上,被一泡热水彻底粉碎。

浴室里雾气缭绕,我站在花洒下例行冲洗。当指尖搓到最私密部位时,我摸到一丝异样, 不是病变颗粒,也不是发炎肿胀,而是一种带纹理的触感。

我关掉热水,拨开雾气,低头细看:包皮上的褶皱竟诡异地拼成一张模糊的、沉睡的脸。我一定是疯了,加班、压力、眼花。我自嘲地笑笑,重新打开热水,想用高温把这荒谬的幻觉冲掉。

滚烫水流冲下去的瞬间,那张“脸”在雾气中缓缓睁眼,打了个无声哈欠。

我僵在原地,血液像被抽空,只剩花洒哗哗作响。

此后,我活在一脚精神分裂的悬崖边。我不敢洗澡,不敢如厕,甚至不敢脱裤子。我鸵鸟般坚信:只要不看,它就不存在。

直到周五晚上,它开始痒, 不是普通瘙痒,而是一种带“意识”的提醒:“嘿,我在这儿”。我崩溃了,冲进药房买最强止痒杀菌药膏。

回家反锁房门,颤抖着褪下裤子。那张脸比上次更清晰,闭眼嘟唇,像个睡不爽的中年大叔。

“去死吧!”我挤出一大坨绿色药膏,狠狠抹了上去。

冰凉刺痛。正当我以为奏效,一声嘶哑、极度不耐烦的声音从胯下响起:

“干!你这药膏是薄荷味的,很凉欸!”

我像被雷劈的蛤蟆瘫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 它会说话。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多了个长错地方的室友。我给它取名“老弟”。

老弟非常、非常烦人。

“欸,转台啦,这节目难看死了。”我把笔电放腿上,它就抱怨。 

“你今天泡的是三合一吧?跟刷锅水一样。”我坐在办公室,它在脑内低语。 

“新来的女同事对你没意思,视线在你身上没停过两秒,放弃吧。”

我快疯了。我试过沟通,它要求更多:要听相声,我只好整天戴耳机,把手机塞裤袋放最小音量;要看电影,我只能半夜蜷在棉被里,用诡异姿势给它“放映”。

生活彻底被打乱。一次鼓起勇气约公司妹子小美看电影,浪漫氛围正好,黑暗中裤裆一阵蠕动,老弟在脑内说:“喂,告诉她口红色号像巷口那只贵宾狗……”我当场石化,约会告吹。

我匿名上网搜“器官长脸”“包皮说话”,只得到一堆 B 级恐怖片链接和网友变态嘲讽。

我被困住了,和这个长在我身上的恶魔困在一起。

真正的灾难是公司年度体检通知。看到“泌尿科检查”四个字,我眼前一黑。用尽借口奶奶去世、家里淹水, 主管一句“强制”把我打回原型。

体检当天,我像上断头台。泌尿科隔间外,我隔着裤子用气音哀求:“老弟,求你别出声,回去给你买咸酥鸡,给你放一整晚周杰伦。”它难得沉默。

轮到我。我躺上检查床,双腿屈辱张开。倒霉的是,医生是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检查得格外仔细。他戴手套拨弄,嘴里念叨:“嗯……形态正常,无红肿……”

我心跳快到喉咙。

就在医生脸几乎贴上观察时,老弟猛地睁眼,对着近在咫尺的帅医生吹出一声响亮、轻佻、带拐弯的口哨。

医生触电般弹开,脸色煞白。我灵魂出窍。

那天,我的社会性彻底死亡。

我把自己锁在家里一周,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开始和老弟对话,像对真正室友。醉酒的夜里,我哭着问胯下:“你他妈到底哪儿来的?”

老弟没直接回答,只在我脑海断断续续哼起一首老掉牙的童谣——我过世爷爷抱着穿开裆裤的我常哼的那首,几乎失传的家乡小调。

酒瞬间醒了一半。

我请长假,循着童谣线索回到乡下废弃三合院。在爷爷房间,我撬开樟木箱,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本本泛黄日记:

“……今天根瘤又吵着听戏,我把收音机放腿上陪了一下午。妻子问我,我只能笑说腿脚不便。” 

“……父亲说,这是我们陈家男人的‘根’。不是病也不是诅咒,是我们的‘伴’。在它‘成熟’前必须安抚,否则它会让你不得安宁。” 

“……我感觉根瘤快成熟了,它越来越安静。日记说成熟后会给我们‘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很害怕。”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我好像知道它要给我什么了。”

之后爷爷因心脏麻痹去世,据说神情安详。

我烧掉日记回城。不再试图消灭老弟,我接受了它。上班时给它放相声,睡前讲段子。当我停止反抗,它反而安静许多,生活滑回一种扭曲的“正常”。

某个周六深夜,我在空街独行,老弟难得沉睡。对面走来一名穿昂贵西装的金融精英,步伐稳健,表情冷峻。

我们擦肩而过。

男人目不斜视,却对下半身露出极其细微、心照不宣、同病相怜的微笑。

我脚步僵住,一股比初见老弟时还强烈的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原来,我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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