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初中,来到了我妈所在的学校,作为教师子弟及侄子,那一届一共有十多个同学,竞争力之大可想而知。除了几个自甘堕落不思进取之外,其他的都卯足了劲,谁谁谁成绩好,谁谁谁最勇敢,谁谁谁脑袋好使。于是,我妈给我树立的偶像和标杆每周自动更新,每个人在她嘴里都是头悬梁锥刺股般刻苦,而我永远是晚上熬不到九点就打瞌睡,我妈恨铁不成钢。但其实,我已经在教师子弟堆里很出色了,但我妈不满足于此,给我树立了同年级组很多平民英雄,在此重压之下,我岿然不动,依然每晚蹑手蹑脚跑到窗外偷听了好几部长篇电视剧,每次都被蚊子叮了一身包,我妈出去上厕所(农村厕所在外面),刚要下炕,我嗖的一下闪进东屋,端起课本,惊魂未定。我妈趴门缝一看:嗯,很认真,就放心地回屋了。多年以后大家交流电视剧心得体会,我如数家珍,我妈惊问:你都啥时候看的?
尽管如此,我仍然带给我妈一些骄傲的瞬间,比如我初一全年级组全部六科抽样竞赛,都是一等奖。全校仅我一个。初二全市作文竞赛一等奖,得到证书和一支钢笔,当时我妈正在上课,别人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激动得讲课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中考成绩列县实验高中成绩前五十名。
但这种荣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上了高一那年第一学期,我就因为偏科,综合成绩全班第40名(一共68人),我的羞愧和歉疚无以言表。到了高二文理分科,我的成绩有所回暖,但因为当时缺乏营养,要么是天天豆腐炖菠菜,没有一点咸味和油星;要么是土豆炖豆腐,白花花的,还窜了烟,一闻就想吐,不吃就挨饿,导致我上课就睡觉,整整昏睡了三年。啥课都听不进去,永远像睡不醒一样。早上五点就被像赶猪一样催着起床赶出宿舍,铁门一锁,晚上十点晚自习回来,凉水洗脚,倒头就睡,挤在一屋子三十人的大铺上。上趟厕所就没地方,全靠砸。后来,和同学合租了一个房子,条件还可,但一天晚上进了小偷,半夜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大气不敢喘,就等着贼找到财物后不再进屋,岂知我们那时穷的耗子都得哭,当小偷开门进来,借着月光他突然看到三个如猫鼬般嚎叫着从炕上站立起来的我和室友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用撬门的螺丝刀挥舞了几下夺门而逃,最恐怖的是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他惊讶的表情。那种恐惧如噩梦一般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来后脊背都冒凉风。
好运还在持续,在搬迁到另一处不久,我独自晚自习回来刚要伸手开门,又遇醉鬼向我扑来,我本能一闪,一头栽在石头堆上,把那醉鬼吓了一跳,踉踉跄跄地跑了,我的手杵得肿成了馒头。
周末回家,八级狂风,我艰难地骑车走在公路上,后面一中年猥琐男追上来嘴里全是污言秽语,还边骑车边解裤子,我惊恐之极,骂了几句一路狂蹬,到了村口,我一屁股瘫坐在地。
极少数清醒的时光我都用来观察班中少男少女的粉红情事了,哪个女孩一句话一颦一笑我都能看出她们的隐秘心思。我的窥探他人心理的技能就是那时候练就的。我经常坐在后面隔岸观火,对早恋的免疫力与日俱增。高中期间,也不乏追求者,据同伴说,那几个人看我时都眼神放光,但我那时候表现的通常是厌烦,想来当时的确不够成熟,处理感情不够理性,毕竟人家一片深情,拒绝的方式有些简单粗暴。唯一的一次是收了一个男生的礼物,那时正值初秋,橘子是很稀罕的东西,大约八元一斤左右,他买了非要送我,我几番拒绝不成就收了,因为当时想我要带回给我奶奶吃,借花献佛。反正我没吃也不算接受他的感情,但这次拖泥带水的处理方式带来的后果是每次食堂吃饭他都堵在必经路上塞给我一封信。后来我只好错峰吃饭躲开纠缠。现在那些“旧情人”们都早早地结婚了,有的已经离婚很久了,早已没有联系。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我很欣赏的人,但觉得有些致命的弱点足以让这人整体形象大打折扣。不是对爱情没有感觉,我也幻想我的白马王子有着怎样的风度,但必须是铁汉柔情,估计当时是看电视剧看多了,喜欢酷酷的一脸阶级斗争,就对他喜欢的女人好的黑社会大哥型男子,而且那个女人并不是世俗眼中的美女。但这个标准没有维持多久,我就马上换了口味,改为喜欢文质彬彬的学者风度的男子,对自己过去的草莽口味嗤之以鼻。因为当时有个语文老师(男的)很器重我,并且对我很好,而且在我当时的审美标准里,还算合格。
在某个宁静的黄昏,窗外藤萝肆意疯长,我的青春心事也在肆意泛滥,衡量了一下那些数量不少,质量不好的暗恋者更加感伤,我那真命王子是不是骑匹瞎马走丢了,怎么还没到呢?难怪我那时的成绩不好,整天净琢磨爱恨情仇了。
当然我找了个无敌的借口:三年营养不良,正处发育期,每天昏睡,白菜豆腐那点营养仅够生存严重影响了智商。一次代数27分,恰恰那年学校改革要抓补考,我以两分的绝对优势涉险过关。高考成绩因为数学几何严重偏科,拖了后腿,只考了个专科的分数,重读,终于考了五百多分,因为不喜欢教书育人,为祖国教育事业奉献终生,私自改了志愿,结果运气不好,原被南方一电力大学录取又被挤掉,错过了其他学校补录的机会,于是一路跌到三本,只好去读,但多年以后我觉得当年的任性简直是英明神武,感谢我被顶掉,因为我遇到了我这辈子最珍视的人。与以往的挫败相比,我收获甚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