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夫 180317

残留血迹的针头。独断专横的刀片。碎成几瓣的玻璃杯。
他从余梦中醒来,不知道这是一天中哪个时间。迷幻而颠倒的劲头已经过去,随后便是一望无际的空虚。他伸出左手看了看时间,那表松松垮垮地滑下来,卡在小臂中段。
没来由的叹气。中午了啊,和他的人生一样。
泡面的时候他没管面条的变化,而是开始回忆这次昏睡的经过,却发展为在记忆的岔道上越走越远。这次嗨了什么?是饮酒加吸粉,还是单纯溜了次冰?
只记得那时是晚上。这么说来自己错过了至少一顿饭,正想时,胃就开始痉挛,而眼前的红烧牛肉面飘香正浓。可惜还烫,要等会儿才能吃。想着得搞清楚状况才能重获现实感,他在凌乱的房间里找出自己的手机,迟疑片刻,还是点开了微信。
王药是城东的药贩子,被无数认识他和不认识的人憎恨着,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发给他的。他本人明了那些朝向他的仇恨,所以安排交易总是小心无比。不过恨他可以说是一种徒劳。他不是买家脆弱意志的代表,不是人性根源的那些东西的化身,不过只是通向万劫不复的高速路上一个小小的收费员而已。况且瘾君子们就连痛恨也软弱无能。他们连自己下落的速度都无法控制,总回头来扮演懦夫给他看,抱着他的腿,涕泗横流,只余哭求。他们甚至无权出现在他的噩梦。王药面色红润,身材匀称,睡眠良好,反应机敏,做着一桩状况良好的生意。而正如聊天记录所诚实记录的那样,他刚在昨晚卖出一包粉给一位新近有此爱好的老客户。
面泡好了。长长,长长的转账记录在他指下轻轻巧巧地向下滑移,像梦里的台阶一样。原来只过了普通的一夜,尽管感官上好像已被时间遗弃多年。
锁屏的声音是一声“啪嗒”。
清理餐桌,扶起书柜。把针头药盒小心包好,桌上柠檬茶散发的酸苦味说明它已坏掉。出门前往澡堂洗澡。仿佛洗去一身尘垢,人生就能翻篇。
澡堂真好。灯亮水烫,肥肥满满的一具具肉体,一定不会有和自己一样的烦恼。这里的日光灯真如小太阳一样,说不定搓泥师傅工作前都得抹防晒霜。有客人趴着按着一边聊着,与现实的那种连接一览无遗。而他身材嶙峋。人们会出于礼貌不加嘲笑,但就连他自己也无法不在注视这一副肉体的时候不带上怜悯与感伤。
回寓所的路上,前路如下午的阴天一样。二十九岁,该过得活力健旺,事实上却像长日过半一样缺乏希望。有过工作,有过恋人。现在呢?这一反问正好是自己开始堕落的重要理由。像自己这种废物,没法应酬、保住工作,尚有“男儿自强”的半片遮羞布可以用一用;要是连安安静静与人相爱都做不到,那谁还会期待他的前途、进取,谁还会为他的存在由衷感谢一切,谁还会为他煞费苦心地开脱保护?
——他避免想到几千公里外的地方,那里有将他带来世上的二人。他留此处为死角,仿佛怕对自己彻底失望。

原来还没“彻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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