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研后写任何东西都是淡淡的流水账,工作后更是歌不听了,画不画了,书不看了,字不写了,每天地铁两小时来回,钢筋搓磨的声音剌得我神经痛。
清晨急匆匆地赶地铁,困倦地等在站台,像饿狼觅食般抢夺车厢和空位。坐下和站着都一样,地铁上的人都在刷短视频,每个人都没有表情,像戴了伪人壳套。
在这样的日子很难见到一天中的太阳,朝霞和微风转瞬即逝,带着遗憾和恐惧喘着粗气奔向公司。怕迟到,怕打不上卡,怕被责骂,怕扣工资。晨光美好,都不及恐惧的力量强大。
地铁有固定的程式,有始有终,无过程,无交流。站台惨白的灯光,人群倾倒的身影,车头交错驰骋,冲往黑暗的隧道。有时候安静地坐在工位上,老喘不过气,胸闷气短地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做,只觉得嘴里发苦。
可是,小彭骑着小电驴在地铁口等我,夕阳亮了,垂挂的弯月也在笑。因为工作崩溃大哭的夜晚,小彭拥抱我,擦去眼泪;好多个饥肠辘辘的时刻,小彭在厨房的背影,被灯光上了一层暖色。
也有我俩都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于是决定逃离生活。我俩迅速打包冲向武汉,在五月天的演唱会上又哭又笑。小彭用小电驴载我去东湖,碧水蓝天一抹白云,人群嬉笑中,阳光撒向绿叶,小彭落满金色闪光。赏完景,我俩又带着行李,掠过层层梧桐,迎接微凉秋风,骑着破烂小电驴,从市中心往高铁站赶。
红霞渐紫,晴夜袭来,我俩放声高歌。
有时候被领导和同事磨得哭出来,感觉甲状腺结节能再上一个台阶。思来想去,恐怕是因为我不懂工作利益。焦虑啮噬着我,感觉工作不是在培养人,而是在训练兽。小彭在车上听我哭完,车把手一拧,车尾甩得飞起来,开到了火锅店。
认识她后,我变得爱吃肉。她不爱讲价,喜欢进超市,经常站在紫红色的肉柜前,仔细辨认肉的新鲜程度。猪肉亮晶晶的油脂,牛肉饱满分明的筋骨,羊肉腥膻浓郁的香味,鸡肉紧实有力的纤维。她用夹子捏住肉的一个小角,轻轻掂起,自顾自地嘟囔一句:“不太新鲜了。“
我们喜欢囤肉,两个人吭哧吭哧把满满一大袋的肉搬上楼,对肉的渴望就像秤砣落下来。然后分装,打包,塞满整个冰箱。我会在冰箱前面站一会儿,冰箱饱腹,我也满足。然后和家里的猫在厨房门口等着。猫边转圈边叫,我嘴里不停地吐槽。菜做好了,我们就蜷在凳子上吃饭。
蔬菜不能长时间冷冻,她兴致来了就会下班买菜,在水雾飘飘中挑挑选选。看到韭黄,韭黄炒郡肝儿,买点儿;看到芹菜,牛肉炒芹菜,买点儿。我摘菜洗菜,她洗肉切肉。
碗是万万不想洗的,一堆就是好几天。专家说堆久了长细菌,我觉得专家应该一人发台洗碗机。都去洗碗了,谁来玩儿啊!
于是就开启了打蟑螂之旅。刚开始两个人一口笃定,肯定是邻居家里的。那只蟑螂又大又宽,油亮亮的壳展示它的强壮无畏,起飞就能掀起南海的风,跳跃就能摘下树上的桃。青天大老爷,简直能吃人。我生怕又把小彭吓哭,趁她没发现,壮起鼠胆,操起厚书,打得大蟑螂措翅不及。
蟑螂就像游戏中的怪物,在家里的各处时不时刷新。游戏里打小怪能刷经验值,现实里打蟑螂只会掉精神值。以前智齿发炎,医生让喝康复新液,同学幸灾乐祸地让我看配料表,知道是蟑螂做的以后我觉得自己有点无辜。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我,我不知道的话甚至可以吃蟑螂。
同学意义不明的笑似乎斩钉截铁地告诉我,里面肯定有蟑螂的虫卵。情绪能传染某种氛围,所以快乐和悲伤都容易感染我,同学与我无关的嫌弃也能传染我,我停下了喝药的动作。现在想起来,吃蟑螂制药怎么了,又不是吃蟑螂药。
有一次驱车回家,红色的超级月亮压弯了枝头,在路灯的水波中荡漾开来,仿佛够一够就能触碰。我转头看小彭,流光滴进小彭的眼睛,闪亮亮的。轻轻握住她的手,有生活的温热。
如果没有这种时候,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快乐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