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拾忆(其三:拴住了)

刚上车,司机刹车一松,一脚到位的油门就把我们三口人吓得赶紧就近坐下,当然来不及和爸妈坐在一起,凭借着我轻盈的身体,拿着礼品扑到了最后一排,也可以说是甩到最后一排,幸好我能把礼品盒塞在脚下坐稳了,妈妈一个眼神,看过去这客车现在居然连门都关不上了,售票员在那费力地跟它玩着拉大锯扯大锯的游戏,心中默念幸好自己在最后一排。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您好!欢迎您乘坐八字胡司机和乡村时尚时尚最时尚售票员的班车,本次班车从章古台发车,途经满堂红、四堡子,终点是哈尔套”,以上纯属虚构,伴随您此次旅程的只有如下:

“三家子的有木有下车的?”

“韩家店弯道下车的赶紧往前走!快点的!”

“奶牛场的就在这下吧,走两步就到

记忆最深的是“后面的再往里串串,串串”众人象征性地挪一下,还是希望跟他人保持一些安全距离,最堵的车门口要遭殃了!这时候售票员都会使劲地推,就是推到把门关上为止,当你以为再不可能上人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路口有几个人能挤上来,乡道的颠簸可能也为充分利用空间提供了不少帮助吧。

“挤挤就到了,都不远,后面老大地方了”每次听到这话我都想跳起来大喊一句,你过来告诉我地方给哪呢!“告诉你不能抽烟不知道啊!后面抽烟的把烟掐了!”售票员一个大黑眼,扑腾的苍蝇腿睫毛使劲抖两下,真挺吓人的!后面抽烟的大哥立马就会掐灭烟头顺窗户撇出去。

啥服务态度啊?现在连铁老大服务态度都有所改善了,而我们的班车仍然跟我十年前一样,每天八点半,村子南边路口,晃晃悠悠的客车,八字胡夫妇,人家垄断的是这一条道,沿线村庄出门大都得靠着这客车啊!所以这里没人提过服务,也不知道态度。

车子里总有上下车遇见的十里八屯互相攀亲戚唠家常的,热闹的不得了,再加上这车的发动机声跟进工厂似的,听歌几乎是妄想!也别问我为啥不玩手机,因为八字胡的刹车太猛了,好几次险些甩出去,我也只能发呆望着窗外,冬天的农村原本就是静寂,而今年总感觉道路两旁死气沉沉,我才想起回家这些日子里每天都有人跟爸爸叨咕“这国家不让老百姓活了,玉米降价降到原来的一半了!物价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很多人家都杀不起猪了!……”,偶尔有几只傲娇的黄牛和羊群穿过路旁,连傲娇的八字胡也得乖乖让着点。

距离终点还有一半的时候,我眼瞅着一个老爷子上车后被八字胡一脚油门给甩到我旁边了。老爷子几乎快趴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了,一边摸索座位一边叨叨着“完了,这眼睛算是完了,给栓住了”“拴住了啊!拴住了……”

坐稳后旁边的大爷儿就搭上话了,“老哥哥这是咋了啊?”

“去年得脑血栓,就把眼睛栓住了!就拴住了眼睛!我本来啥活都干了啊!现在成了睁眼瞎”

“这么大岁数就别干了吧!”搭话大爷一副誓要安慰好别人的样子。

“现在干不LIAO了啊!但是也得干啊!地还得种啊!不然吃啥啊!”

“种也赔钱,老两口种点够吃够用就行了”搭话大爷还在宽慰。

“唉!拴住了!拴住了!偏偏拴住了眼睛!…………”搭话大爷见自己搭不上话,也就做罢。血栓大爷一直在我耳边碎碎念,我也不敢扭头看他,我有点害怕,他棉帽子下的眼神一定很空洞吧!

在这个班车上的人都知道,在这里宽慰毫无意义,倒不如二斤大米实在!农村人最害怕变老,最容易变老;最害怕生病,最容易生病;老了就干不动活了,种不了地就没饭吃了,生病更甚,不仅干不了活还得花额外的钱!也别说子女不孝顺,而是他们真的舍不得给还在土里刨食的子女添负担啊!

所以很多农村老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是得病就得那种治不了的病,别遭受太大的罪也别拖累别人,直接死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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