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月亮

这是他失业的第四十八天。

毕业两年,他换了三份工作。前两份是自己主动辞掉的,觉得做的不爽就辞掉了。对于第三份工作,他还算满意。虽然工资可能没有自己预想的高,但是好在工作内容和自己大学所学专业的关联度很高,让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同事也相处的挺融洽,既没有第一份工作里颐指气使的领导,也不像第二份工作那样经常加班到深夜。

正当他信心满满地想要在这份工作中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他被辞退了。被辞退的不止他一个,之前总在各种公众号里看到的“互联网裁员潮”最终也波及到了自己所在的公司。听说同部门的领导也被辞退了,听到这个消息,原本消沉的他突然心里有些平衡,他知道这种“平衡”很可耻,但不得不承认这会让他好受些。

被辞退之后,他在家里消沉了近一个月。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困了就睡,醒了就起来打游戏,饿了就叫外卖。中间家里来电话,他睡着了没接到,半夜醒来看到之后就回复说“刚刚在开会”。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左右,正当他在游戏里杀红眼的时候,微信连续弹出七八条消息,是母亲发来的。游戏正打得火热,突然弹出的消息框让他忍不住爆粗口,好在这局打赢了,他还拿了MVP,瞬间心情大好。

他点开微信,听听母亲又要跟自己唠叨什么:“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啊”

“身体最重要啊儿子”

“你要多注意休息,别那么拼命,钱不够了跟妈说啊,不至于这么拼命”... ...

不知怎的,听到母亲的声音之后,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这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有没发生什么,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他重新拿起手机,准备给母亲发条语音回复一下,好让她安心。他努力控制自己语气里的颤抖,可是说着说着,那股委屈感愈发浓烈,声音也愈发颤抖,没办法,他只好撤回语音,用文字回复了母亲,末了,还加了几个耍宝的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状态不错。

和母亲聊天结束后,他放下手机,摊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到墙角有一只蜘蛛,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墙角,那里有一张已经织好了的完整的蜘蛛网,这是什么时候有的?他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回头再看向那只蜘蛛,发现它早已不见,不知爬去了何处。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歌声,是楼下的饭馆开始营业了,紧接着是餐厅员工做早操的音乐。他起身,拉开窗帘,坐在飘窗上,看餐厅员工有气无力地做着早操,做完又要听大堂经理的训话,最后大家齐声喊了一句“明天的你必定感谢今天努力的自己”就散开各忙各的了。 他看表,已经十点半。他觉得肚子有些饿,又想着要不今天不叫外卖了,下楼买些吃的吧,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闷在家里几天了,得出门透透气。可是等他准备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好像已经没有干净的衣服能让他穿着出门了。

也罢,叫了那么多顿外卖,不差这一天。他打开手机,向往常一样挑选着吃什么。这时,日程表弹出来,提醒他明日要交房租。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把交房租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立马查看自己的存款余额,七七八八的算过之后,只剩九千多,明日交租之后,就只剩两千多了。一想到这,深深的懊悔立马涌上来,他不禁自责为什么自己如此愚蠢,为什么没有在失业之后好好计划自己的开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要面临那个自己躲避了很多天的问题——找工作。

面临这个严峻的问题,他已经忘了自己饿着肚子,开始浏览各大招聘APP,寻找合适的岗位。因为并没有做过详细的职业规划,他只能从自己之前做过的岗位找起,可是找了一圈,发现符合自己预期的岗位屈指可数,且大都是一些中小型公司,工资待遇平平,他不愿意去,觉得屈才。倒是有几家合他心意的大企业在招聘,但是看到那一条条冷冰冰的、自己达不到的岗位要求,他又只能无奈叹气,后悔自己怎么之前没想着多学些技能充实自己。

找工作找得他深感挫败,又有些懊恼。这时一阵饥饿感从胃里翻涌上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吃饭,一看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点开外卖,随便点了自己之前常吃的饭,下单之后显示这顿饭要三十七。看着待支付页面,他不禁皱眉,难道自己之前每天每顿都是这样花钱的吗?先前找工作时积攒的懊恼和悔恨在此刻一下子冲进他的大脑,他不禁骂了一句“我X” !

但是咒骂并不起任何作用。他关掉手机,把头闷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环顾自己的房间,床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桌子上摞着这几天吃的外卖盒,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粘在额头上,脸颊上冒出了几颗痘痘,胡子也已经好几天没刮。

“绝不能再这样了!”他腾地从床上站起来,开始收拾房间,接着又洗澡刮胡子,饥饿感在这期间一阵阵地袭来,他都不曾再拿起手机点外卖。他在跟自己较劲,用饥饿感来惩罚自己,希望自己能牢记这无比挫败的一天。

晚上八点,终于一切都收拾妥当,他看着干净的地板,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格出门买些吃的了。

他下楼走进便利店,打算买些关东煮吃,但是一看到旁边的包子,便改变了主意,一个丸子和一个包子的价格差不多,但是三个丸子并不能像三个包子一样能填饱肚子,所以他选择了买包子。

因为太饿,包子没几口就吃完了。他走在路上,并不想就此回家,却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便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没走多久就到了家附近的公园,他搬来这里两年,一次都没来过这儿,知道这儿有个公园还是在查看外卖骑手位置的时候发现的。

他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也不想回家,不如进去转转,也好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公园里有人在夜跑,一个胖胖的姑娘从他身边跑过去,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他不禁为之感动起来,心里暗暗地为那姑娘加油。

走不多远,看见一些大爷大妈在跳交谊舞,他们成双成对地随音乐跳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享受和欢乐。他有些羡慕,又想起自己那个大学一毕业就分手了的女友,不禁有些黯然神伤。他摇摇头,想要甩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

接着再往前走,喧闹的音乐声逐渐远去,人也越来越少。四下变得安静起来,只偶尔有几声蛐蛐叫。

不知不觉间,他走上一座桥,桥下池塘里水光盈盈。他抬起头,看见一轮又大又圆的橙色月亮正高高地挂在自己的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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