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

杜华年就坐我隔壁。

她本来想跟我做同桌的，理由是我知道太多她的秘密，她想要封住我的嘴。

我拒绝了她，原因是我有同桌了。

正当我以为她会因为被我拒绝而郁郁寡欢时，她拉着一个人坐到了我隔壁。

那个人竟是我的同桌。

他讪讪地笑道:“偶尔也要换一下同桌嘛，不然太无趣了。”

从此，杜华年在课上就没停过嘴。

据她说她因为话太多被前桌投诉了。

她本人好像并不在意被投诉。

（二）

最近搞了一个合唱比赛，钢琴八级的我光荣地被拉上去弹伴奏。

我们班演唱的曲目是《同桌的你》。

杜华年好像很兴奋。

她还说没想到我平时人模狗样的弹钢琴的时候还挺正经。

我人模狗样？

我正要反驳她，她又说起了她的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曾经是她的同桌。

他考过一次化学状元，理科很差的她特别认真地学化学，最后她的化学成绩成功地从69分飞到了90分。

每次说起这件事她都一脸自豪。

有次合唱的时候，我无意间瞥了她一眼，她眼里带着光。

估计是想起他了。

（三）

我和杜华年被分到了不同的班。

但是每周三下午和周五中午都是雷打不动地陪她吃饭。

她总是会跟我念叨她喜欢的人怎样怎样了，每次说完她的脸颊都是绯红的。

不记得是哪个晚上了，她突然跑过来我们班，跟我说她再也不要喜欢那个人了，然后大哭了一顿。后来跟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她的表情就像在说一个不认识的人似的，我也不知道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放下了。

“庄奕然！”

不用抬头就知道窗外的是她，她又过来借我的英语作业抄了。

“尖子班的人做作业就是快，嘻嘻。”

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了，齐耳的短发，瘦小的身子，宛如一个行走的金针菇。

第一次认得她的时候，她也是留着这样的短发。

她却说从来没见过我。

后来她补充了一句，那时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心上人。

真是个傻瓜。

（四）

杜华年开始暗恋一个理科班的人。

她说那个人特别有才华。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难道本文科男就没有才华了？

她白了我一眼，说我只想着打篮球。

她说的好像有一定的道理。

我以前为了打篮球还爽过她的约，要不是后来因为我发烧了，她放下脸面打电话过来慰问我，估计现在已经跟我绝交了。

她说我是个直男。

我的心虽然称不上玲珑，但是剔透还是有的吧，居然说我直。

后来我的确用行动证明了她是对的。

（五）

2016年3月14日，我17岁。

我收到了杜华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一个精致的粉色盒子。

她叮嘱我回去再打开。

她走后，我立刻打开了盒子。

里面有一架小小的钢琴和一封信。

那个钢琴是她亲手拼的。

看完那封信，我竟然有些动容。

（六）

最近在搞篮球赛。

我邀请杜华年来看我比赛，主要目的是想让她好好欣赏一下我打球时的英姿。

谁知她说:“我也要打比赛。”

我没想到她居然也去参加了。

某个周六，她打完比赛之后出了一身汗，就说要去我家借一下浴室冲个澡。

她冲过澡后，我决定带她去航空主题餐厅吃饭。

谁知她说一碗12块钱的桂林米粉她就够饱了。

这也太没情趣了吧，我只道:“你可真好养活。”

后来她还是被我生拉硬拽进了那个餐厅。

我点了两个鳗鱼炒饭。

真的香。

不一会我就把那盘炒饭解决掉了。

平时大大咧咧的杜华年好像有点拘谨，而且吃得很慢。

我买单的时候才看到她的盘子里剩下的全是鳗鱼皮。

一顿饭花了76块钱。

买完单以后发现我快没钱了，于是我便问杜华年要了20块钱。

“啥？”

她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但还是从钱包里掏了20块钱出来给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不喜欢吃鱼。

（七）

老刘生日的时候请了杜华年一起来吃蛋糕。

我拿着她的那份蛋糕在班级外面等她。

我可能是父性大发，跟她说:“让爸爸来喂你吃。”

走廊很暗，我没看清她的表情。

半晌，“哦。”

我把一口一口地把蛋糕塞进她嘴里。

“哇塞，这个蛋糕也太好吃了吧。”

没喂几口，她就把蛋糕抢过去了。

她不再留着我喜欢的短发。

她说她的心上人喜欢长头发的人。

（八）

自习课的时候去从厕所出来，刚好碰到杜华年去厕所。

我们对视了一秒，我刚要叫她，突然就被推了一把。

我应该也庆幸她退后了一步，否则我就要撞进她怀里了。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为什么要躲？”

她说:“因为我不想被撞到。”

我回过头瞪了推我的同学一眼，他只是坏笑了一下便走了。

“你不是说我是你闺蜜吗，闺蜜之间有点肢体接触不是很正常吗，”我尴尬道。

“可是我不想被撞到，”她眨了眨眼，走向厕所。

我刚回到教室，班里就开起了“批斗大会。”

老师先后批评了几个最近走得比较近的男女生，让他们注意一下分寸。

正当我在偷笑老刘被点名的时候，“还有你啊，庄奕然。”

全班人齐刷刷地看着我。

“你注意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美丽的背影是谁，”老师道。

全班哄堂大笑。

最近好像的确跟杜华年走得有点近。

（九）

我的心上人快生日了，我正愁不知道送什么生日礼物，杜华年便提着一个小袋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我说送这个她一定会喜欢的。

杜华年说这是手工糖。

我不以为然。

（十）

放完暑假回来，杜华年一直跟我索要她的生日礼物。

我送了一个小雕塑给她。

“这啥？哈士奇还是藏獒？”她问道。

“这是狼，”我无奈道，“哪里像狗啊？”

“这真的不是狗吗？”

“都说了，这是狼，”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是之前在加拿大买的，现在送你。”

“你拿一个在家里放了三年的东西给我……”

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

我看着她下楼，想着她为什么是那副表情。

（十一）

杜华年最近压力好像很大，每次看到她她都是愁眉苦脸的。

那天晚上我下楼去找她，她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跟我说。

我正愁不知如何安慰她时，她突然把头靠到我的肩上，低声抽泣起来。

她说那个人成绩很好，她只是个混日子的学渣，她的压力很大，她觉得她快撑不下去了……

我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肩说没事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不知道我的心里除了替她感到不值以外，是不是还有一丝心疼。

（十二）

我买了两张你的名字的电影票。

本来想约我的心上人去看的，可是她拒绝了我。

我只能去找杜华年。

“啥？你多买了一张票？几点的啊？”

我道:“晚上7点半。”

“我很想跟你去，但是太晚了我要回家，”她不好意思道。

我以为我只会在被心上人拒绝的时候才会失落，原来杜华年拒绝我的时候，我也会啊。

（十三）

2017年3月14日，我18岁了。

杜华年神神秘秘地把我从教室里叫出去，然后从背后掏出来一个用写满导数演算的草稿纸包着的东西，笑着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这包得也太丑了吧，”我吐槽道。

“我没有纸包嘛，”她打了一下我的肩膀，“快拆吧。”

一下子就拆开了，真是个不走心的……

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用吸管叠的小星星。

“这，都是你叠的？”我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啊。”

“都是为我叠的？”

“嗯。”

“真的吗？”

“难道还是假的？”她爽朗地笑道。

这可能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了。

（十四）

高考完以后杜华年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她说她和她的心上人心里都是有对方的，只是因为杜华年没有跟他表明心意，他们便错过了。

为了让杜华年看开点，我邀请她来我家做客。

她坐在我旁边，我给她弹了一段卡农。

她说我弹的钢琴让她觉得很舒服。

说罢，便崩溃似的靠在我肩上大哭起来。

我很心疼她，可是我无能为力。

毕竟我也是个表白失败的人。

她后来给我煮了碗面，让我不要再吃麦片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像两只受了伤的狼崽，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十五）

我去了台湾上大学。

而杜华年上大学以后谈了个男朋友，那个男的就是她以前喜欢的理科男。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许失落。

我们之间的联系少了许多，她偶尔会打电话过来，她说她的男朋友不喜欢她有男闺蜜。

后来我也有了一个女朋友。

杜华年知道我脱单了，非常欣慰，甚至于开始扮演知心大姐的角色，为我解读恋爱中的女孩的小心思。

这种解读持续到某一天，杜华年说:“她不会说话，分了吧。”

因为她说我不堪。

杜华年气势汹汹地说:“你要找的是一个体谅你关爱你的人，每次都是你主动，你不会累吗？她根本不会做人，迟早会被自己的那张嘴害死！”

我从没有见过杜华年为了我发这么大的火。

她在紧张我吗？

后来我提了分手，她虽然挽留了但我并没有同意，因为杜华年是对的。

（十六）

杜华年说她的男朋友总是喜欢没事找事，小事变大事。

我说热恋中的男女都这样。

她开玩笑说如果以后分手了跟我过算了。

我说她当初对他那么情深意切，就别开玩笑了。

她说他一直在透支她对他的喜欢。

（十七）

我认识了一个喜欢滑滑板的女孩。

她约我周末出去玩。

我们一起逛了街，吃了饭，躺在草地上看月亮，我还牵了她的手。

我以为我遇到了我的爱情。

她却跟我道歉了，她是有男朋友的。

她说跟我在一起很开心，但是良心不允许她这样做，她说如果能早点认识我就好了。

我心如刀割却只换来了一句相见恨晚。

（十八）

杜华年跟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她只说她受不了他。

她知道我的事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我，我知道，她不会安慰人。

我以为她的心也会很疼。

谁知，她跟我打电话时，我又听到了她那爽朗地笑声。

她是不是长大了？

（十九）

杜华年说她的前任老是缠着她，让她觉得很烦。

我让她别挂念他了，我在。

她说她看得很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做回单身狗以后，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以为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一起逛街，打打电话，唱唱歌，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回不去了。

（二十）

昨天球队庆功宴，他们灌了我四五瓶啤酒。

回到宿舍以后，神志不清的我突然心血来潮，就给杜华年发语音唱了句歌。

谁知她回复我:“你想我做噩梦吗？”

居然质疑我的歌声？

我问:“我唱得很难听吗？”

她回复我:“不听原唱我都知道你唱歌跑调。”

她问我是不是喝高了。

我依稀记得我回了一句“有点，”然后就去打游戏了。

对话框弹出一句“早点睡，晚安。”

一大早醒来头痛欲裂。

点开杜华年的对话框，我便一下子清醒了。

“哇卡，我昨天跟你说啥了？”

她回复我:“你自己看聊天记录啊。”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她在翻白眼。

我甚至不敢听那句语音。

她说:“挺牛逼的嘛，还会喝酒了。”

我只得跟她解释这是球队庆功宴云云。

她说昨晚老刘叫她别理我，说我喝醉了，又想泡她。

（二十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杜华年也挺好的。

可能，是她给我的那封信上叫我一定要坚持弹钢琴吧。

也可能，是她送我那罐星星的时候我看到的那个灿烂的笑容吧。

如果我知道她不喜欢吃鱼，我一定会带她去吃她喜欢的东西。

如果我被推向她时张开双手把她抱住，我一定不会有遗憾。

如果她在肩上痛哭的时候我可以紧紧拥住她，我一定不会让她再流一滴眼泪。

或许我们本来不应该成为各自最好的朋友。

我们见证过太多彼此之间的不堪和悲伤，所以注定不能走在一起。

她早已长发及腰，可是却没有人送她步摇。

喝醉酒的那个晚上，我的耳机里一直在单曲循环着《蒲公英的约定》。

“而我已经分不清，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