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给我买了一件T恤,白底。胸前印有一个男人的头,从那男人的脑后伸出了一只苍白无骨的手,无名指戴着一枚四叶草的戒指,男人一脸的惊恐。梅子说,“我真喜欢这件衣服。”
我问,“为什么?”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件衣服,它穿在我的身上有些紧,而且衣服上的彩绘还透露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
“因为我觉得这T恤上的男人像你。而我喜欢你。”梅子指着那衣服有些羞涩的说。
在她的诱导下,我竟然也觉得那T恤上的男人像我。于是那晚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我站在路灯下,看着和我并排的路灯,笔直的马路上空无一人,而每一个路灯下都有一个我。起初我还在数到底有多少个我,只是那路一直的向前延伸,我竟然发现居然有数也数不清的我都扶着昏黄的路灯一动不动。他们穿着白色的T恤就像每一个路灯下都守着一个被吊死的鬼。
我有些震惊,想回头看一看身后的我是什么表情。结果就在我刚想回头的时候,一只苍白纤瘦的手从我的脑后穿了过来。它柔软的就像一根羽毛,在我面前轻浮的飘。
可是就在那一瞬,我竟然恶作剧般的想伸手抓住那个羽毛。结果我发现我竟然失去了双手。这时我发现前面站在路灯下的我身体都被肢解,他们的手脚就像有意识般渐渐的离开他们的身体。转眼那些路灯下就像都悬挂着一块没有四肢的肉。
“那叫人彘。”阿瑞敲着他的键盘给了我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对,就是人彘。我梦到我自己也变成了人彘。那手最后停留在我的面前就和T恤上的彩绘一模一样。”我再次强调了我的梦境。
阿瑞旋转了一圈 他的转椅,我感觉他瘦弱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了椅子旋转给他的离心力,“这么说你的女神梅子可能是个鬼。”他假装无意的说。
阿瑞的话让我想到了我和梅子的相遇。深夜的路灯下,我差点以为她是挂在路灯上的一件白色的衣服。
“嗨。”
我吓了一跳,才注意到我之前以为挂着衣服的地方居然站着一个瘦如纸片的女人。“嗨,你怎么这么晚在这里?”我打量着她,还是心有余悸。
“我被骗了,现在身无分文,你能借我一点钱买吃的吗?”她萧瑟的身影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我发誓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
思绪飘忽了一下,我假装镇定的反驳阿瑞,“你啊,一定是嫉妒有女人送我衣服才故意这么说。”
“真是世态炎凉啊,说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衣服果然比手足重要多了。”说完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屏幕。将他自己刚刚说的话敲在了和小美聊天的窗口里。小美是他的网友,他们的网恋史比我和梅子的恋爱史要长得多。
我赶紧抓住了机会问,“你和小美这么长时间的网友,怎么不见面啊?”
阿瑞搓着他像女人一样的手说,“因为她说她自己是一只女鬼。”
“呵呵。”我嘲笑阿瑞,“原来是因为你的女网友承认自己是女鬼你才觉得梅子也像女鬼啊。”
“也不是。”他犹豫了一下。
打完游戏已是深夜,在楼下我就看到梅子站在窗边只有轮廓的身影。我想我明白阿瑞为什么总是觉得她像一只女鬼。也许她的身上真的带着一点邪气。
“回来了。你那好兄弟最近怎么样啊?”梅子问,她的手从我的脑后穿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寒冷。她见过阿瑞,在我把阿瑞有个长线女网友的事当做笑话告诉她之后,她经常会向我问起阿瑞。
“他啊,也就那样。好在有个女网友。”我替阿瑞惋惜的说,这么多年他的确也只有那个承认自己是鬼的女网友。
梅子靠在我的身上,她的身体就像一件单薄柔软的衣服。那晚我对她完全提不起兴趣。
夜里我又做了那个和之前一样的梦。大汗淋漓的从梦里惊醒,梅子已经不在了。
“小伽,你是不是病了?”阿瑞站在我的床前。
我强撑着身体坐起,梅子果然离开了公寓。阿瑞拉着我找到经常在公园溜达的一个神婆。“别说我鸡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看看也不要紧吧。”阿瑞劝我说。
神婆翻了翻我的眼皮,看了一眼我的手心,笃定的说,“没错,一定是撞鬼,还是只女鬼,是个白衣鬼。她送你这件衣服是想把你也变成一个能陪她的衣服鬼。”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又让我想起路灯下她像一件衣服一样的出现和我这几晚诡异的梦。
神婆又说:“你记住,白衣鬼,衣服就是她的身体。”
见完神婆,我拖着憔悴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公寓。依然没有梅子的身影,不知怎么的,我居然舒了一口长气。
“嗨,小伽,把衣服拿给我。”
我猛然一惊,愣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卫生间里传来的声音,梅子的声音。她将卫生间打开了一个狭小的缝隙。我居然发现她的脑袋之下全是蒸气。
看我愣住,她又说了一遍,“嗨,快点把衣服拿给我。”这一次却是命令的口气。
惊魂未定的我打了一个寒颤,这才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白衣。我拿起白衣,带出了一个东西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蹲下身一看,才觉得那东西那样的熟悉。竟然和我T恤那只手上戴着的四叶草戒指一模一样。身后飘来了不知是蒸汽还是游魂的一团东西,我不敢回头。梅子的手机却在此时收到了消息,我抓起了手机,发现小美居然是梅子的网名。
那瞬间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切想象中的恐怖都如期而至。梅子是鬼,而我竟然一直和鬼在一起。想到那神婆和阿瑞的话,我开始后悔。
而此时我终于意识到身后那团是什么东西,那一定是梅子没有身体的脑袋,她幽怨的说,“还是被你发现了。”
“你居然真的是鬼。”颤抖着回答,我用最后的理智紧紧抓住手上的白衣。因为神婆说白衣是女鬼害人的身体。
可是我的脑后却还是伸出了一只苍白戴着四叶草戒指的手,它捂住我的嘴,手指的冰凉让我的嘴唇都麻木的无法说话。而那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T恤上的男人是那样一副惊恐的表情。因为她的另一只手像把冰冷的刀子一样穿过了我的胸膛。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最后我的脑海里回荡的是阿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