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允上前抱起他,落苏虽然丑了些,但是感觉敏锐,能很容易捕捉到主人的情绪变化,我虽然极力掩饰我对他的嫌弃,但落苏怕是也感觉到了吧。所以唐允笑道:“落苏,给臻儿一点时间。”
落苏扁扁嘴,从唐允怀里可怜兮兮的望着我。
我呵呵笑了笑,展开一个我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大嫂示意阿湛接过落苏后,笑道:“咱们怎么站在这儿就说起来了,快进门,看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我终于暂时解放了,但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抱在阿湛怀里的落苏,总觉的自己这样亏欠了他似的。
大哥今日去月老殿了,只有大嫂带了阿湛在。我好奇道:“大哥经常这样忙吗?”
大嫂笑道:“可不是,身兼数职。月老殿、文华殿、天河预备队、还有咱们西海的水务,哪哪都操着心。”
我万分佩服,“大哥这么优秀,妥妥的是咱们西海之光啊。”
大嫂带了三分自豪笑道:“什么光不光的,你大哥就是个闲不住。在府里歇不过半日就吵嚷着无聊。”
“大哥一副济世心肠,是我等的榜样。”唐允夸赞道。
大嫂笑的畅快,“阿允,你也不差。我看啊,你比你大哥还强三分。”
唐允忙欠身道:“大嫂说笑了。阿允不敢比肩大哥。”
大嫂拉过阿湛,推他在唐允身前,半是玩笑半是真话道:“阿湛,你小姑父是仙界这一辈仙人中顶尖儿的人才,日后要多像你小姑父学习才好。”
唐允见一波夸赞未平一波高潮又起,忙起身道:“大嫂,您这可就折煞阿允了。”
我惊讶道:“大嫂,阿允果真如此厉害!”
大嫂点头,“如果不是看阿允身体不好,我一早就想把阿湛送去昆仑,直接拜在他小姑夫门下。”也算一种亲上加亲。
这——我转头看了眼干笑的唐允,笑道:“正好他最近都在昆仑,不妨教授阿湛些术法,岂不便利。”
“真的!”大嫂喜出望外,忙拉着阿湛拜师。
唐允连忙起身扶起阿湛,“大嫂,折煞我了。咱们一家人不必见外。”
大嫂喜道:“这么说,阿允是答应了。”
唐允含笑点头,阿湛在大嫂的怂恿下,甜甜的喊了声师父。
唐允摸着阿湛的头笑道:“还是听你叫小姑夫顺耳。”说着转头对大嫂道,“以后还是让阿湛叫小姑父吧。”
大嫂是个伶俐人,忙笑道:“阿允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我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心道:来了一趟尘缘殿,没接回落苏,倒是替阿允收了一个好徒弟。
我和唐允告别大嫂和阿湛出门后,走了很远很远了,我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落苏还在门口,望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愧疚又来心头。
我问唐允道:“没接回落苏,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唐允安慰我,“无妨,过几天顺顺眼,就好了。”
我又回头看了眼落苏,他仍在那里,看我又回头,忙端起笑脸,抬起右前爪对我挥了挥手。我忙挥手致意,奇怪,多看了几眼,落苏竟然真的丑的没有那么明显了。
晚些时候,我缠着唐允讲了落苏的来历。然后惊讶的发现,原来落苏最开始竟是唐允所养。
话说有一年唐允病重,慧慈天尊为了哄他开心,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只小狗,唐允难得有个玩伴,天天稀罕的只要出门就带了她。本来带了出门也无妨,谁知道走的地方多了,难免遇到让她情难自已的。于是,不久之后,唐允就发现她的肚子鼓了起来。怀了一年,瓜熟蒂落,生了五只小狗。
狗妈妈很是稀罕自己的小狗,等他们都会跑了就老领着在昆仑山里山外的招摇过市。唐允当时也没在意,毕竟仙家之物,他想着还能怎么地。结果是,等他随师父下山替郁金山的香雪山庄解决了长毛族的入侵后,因香雪山庄的盛情挽留,足足住了一旬才千辞万别的回了昆仑。等回来才惊讶的发现,五只小狗被人顺走了四只漂亮的。就剩下一只最丑的没人偷,这只丑狗就是落苏。以后狗妈妈再怎么领出去闲逛,都没人偷,落苏终于因为长得丑,获得了一世安全。几十年后,因狗妈妈本为凡胎,资质有限,长寿丹能为她增长寿命的极限只有几十年,唐允想了许多办法,但最终还是决定让她顺从自然规律转世去了。狗妈妈去世后,落苏因本就生在仙界,自幼又得唐允悉心照料,慢慢的也就有了半仙乃至全仙之体,就一直留在了昆仑。
我笑道:“他是因丑得福啊。”
唐允笑道:“所以说,上苍仁慈,厚待众生。”
“那他怎么到了我这里?”
“说来也巧。满山只有他一只狗,年月长了,难免闷的慌,有一日他独自出门闲逛,可没走多远,兜头就被人捉走了。我恰好闭关未出,短短三天,落苏就被运到了西海,被你买入了真君府。”
“我买?”我笑了,我那时的审美倒是别具一格。
唐允笑道:“所以说,长得丑有时候也不是坏事。落苏就是因为长得丑才被你一眼挑中的。”
见我不解,唐允接着道:“你二哥金夕过生日,你想捉弄他一下,就盘算着给他一个出其不意的礼物。所以,你在西海的大集上一眼就相中了缩在角落里都掩不住丑陋的落苏。心里想着绝对可以让你二哥懵在当场。谁知道你二哥吓得失手打伤了落苏,你愧疚之下,为落苏疗伤恢复,一来二去的,就把落苏看顺了眼了。”
我不知如何接话,傻乐一声,“这弯拐的。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买了落苏,养在西海了。”
唐允道:“自然是我们认识之后的事情了。”
“要不讲讲?”我提议道。
唐允呵呵一乐,摇头道:“罢了,满足你失忆后的好奇心吧。”
不过他还没说上几句,就听周婆婆在门外道:“公主,圣母殿下差人送来了龙舟盛会的礼服和教习宫人。”
我起身笑道:“周婆婆,让他们进来吧。”今日还听不成故事了。
周婆婆施礼过后,含笑道:“明允真人也在呢,可不巧了。公主,咱们穿了让明允真人看看,也听他提几个建议。”
唐允笑道:“周婆婆,折煞我了。我是门外汉,你们才是专业的。不敢瞎说的。”
周婆婆乐道:“明允真人的书画在三界俱是一流,品味自然高绝。周婆婆对你有信心。”
说话间我已经开始穿礼服了。唐允忙起身帮忙。
身边的侍女或抿着嘴,或挤眉弄眼,有几声忍不住漏出了来,我笑道:“你快去旁边坐着。不用你忙。”
周婆婆伸手去接唐允手中的礼服,“明允真人,我来吧。”
唐允摇摇头,展开最后一件长衫,披在我的肩头,“我和臻儿相处,自来如此。大家习惯就好。”
周婆婆一愣,继而笑容满面道:“我们小公主好福气。”
我笑道:“婆婆,可别被他糊弄了,他以前可凶了。”
唐允为我整理衣服的手一顿,委屈道:“臻儿,我几时凶过。”
我给他个眼色,他立马闭嘴。我满意的看着身后一群宫人由偷着乐变成疑惑,开心道:“自然是我说几时就是几时。”
“翻舌为云,覆舌为雨。”唐允睨着我嘟囔。
“哎,说的对。我们西海蛟龙一族管的不就是行雨。”我摇头晃脑的笑道。
唐允笑着摇摇头,手上不停的为我系好最后一根丝绦。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认认真真的看我的整个造型。
虽然相处日久,但被他这么长长久久的盯了看还是第一次。我有些站不住了,催问道:“怎么样么。”
周婆婆也忙问道:“明允真人,可是有了好的建议。”
唐允目不斜视,“花冠呢?”
周婆婆忙喊许管家拿了钥匙开了宫人手中抱着的玉匣子,双手小心翼翼的捧出一顶璀璨夺目的花冠。
四周一片惊呼。纵使我这几日见惯了珍宝,也不免为它的美丽动容。这是一顶以西海海底的紫金丝打底,凤鸣山的翠兰凤羽点染,镶嵌了历代西海真君的传世龙鳞和我的母后所在的鲛人一族的顶级珍珠的花冠。
唐允接过周婆婆手中的花冠,小心翼翼的替我带上,生怕挂到一根头发扯痛了我。然后依然后退回原位,又回到了打量模式。
我这次是彻底被他看羞了。我脸一红,穿戴成这样,怎么像要嫁给他的模样。
唐允见我脸红了,笑道:“难为大家了,礼服和花冠都不错。我就说两点看法吧。一是领口不必太紧,最外层可再设计一层水流沙外衫,会更加飘逸。二是可以把礼服上的水仙改为牡丹,水仙太薄弱,不足以衬托出臻儿雍容典雅的气质,只有牡丹可堪此任。”
我的心一动,不管他掰扯多少,难得他还记得我喜欢牡丹。
周婆婆忙道:“这个简单,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做。”说着匆忙收拾了,就要领了众人回去复命。
刚走到门口,周婆婆顿住脚步,转身道:“明允真人不妨画几个牡丹图样,我带了去好让他们照着做。”
唐允长袖一挥,手中就多了一幅卷轴,“这是往日的一些闲作,周婆婆不嫌弃就拿去参考吧。”
周婆婆还未抬步,画已在手了。她惊了一瞬,立马笑道:“那二位等好吧。”
送走了周婆婆,我往榻上一歪,真累啊。
唐允坐在我的身旁,请示道:“我有些事情,需要出去片刻,累了一天了,你好好休息。”
我半眯着眼,哼唧道:“去做什么啊?”
唐允笑道:“自然是老丈人交代的事情。”
我哼道:“遮遮掩掩,一看就是打着羊皮卖狗肉,谁知道要去为什么非做什么歹。”我对于他隐瞒与西海真君的谈话,隐隐的不满。
唐允顿了顿,捞起我的手,“臻儿,你要相信我。我都——我都这样了,还能卖什么狗肉。”
我困倦的强撑着眼皮,摆手道:“走吧走吧,早去早回。”说完翻了个身睡着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耳边萦绕的是宫人不住的喊声,“公主,公主,长公主来了。”
长公主?我懒懒道:“知道了。”心里不住的犯嘀咕,长公主是谁?
见我躺着不动,宫人锲而不舍的催促,“公主,众人都在真君府的鲛花厅等您呢,您还是赶紧去吧。”
啊,睡个觉催什么催,我一肚子气。
众人去就去吧,关我何事。
我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剩下了愣在当场的宫人。
“公主。”声音好委屈。
我猛地坐起身,把被子从头上一把拽下来,闭着眼睛恨恨的想:都怪心太软。听不得别人叫一声屈。
我本是好意,没想到反而把宫人吓到了,她以为我要发火,忙跪在地下,不住地哀求:“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我头一歪看到了跪在地上扑通扑通磕头的宫人,抚额长叹:“起来吧,没到过年呢。磕多少头都没赏钱。”
什么?宫人回味着我方才的话,直直的跪了,都忘了磕头。
我下床走向衣架,见她还直楞着,好笑又无奈道:“傻傻呆呆的。”
宫人见我笑了,忙一咕噜爬起来,小跑过来帮我穿衣,手法娴熟,态度谦逊,长相么,还颇为端正。我本来是不喜欢别人帮我穿衣的,因为总觉得痒痒,但她就还好,足见训练优良。
宫人可能感到头顶目光灼灼,悄悄抬头看我,见我一脸玩味的盯着她,忙躲避开眼神,手上加紧忙活着,不久后,嗫喏道:“公主,穿——穿好了。”
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还伸着胳膊左右转了几圈,笑道:“往日都是你伺候我吗?”
宫人忙摇头,“不是。奴婢年纪小,来真君府不过十年时间。”
“以前这离火殿的宫人都去哪儿了?”
宫人道:“大部分都遣散了,还有少数几个不愿走的,就分在各府中当差。”
“那你往日在哪里当差呢?”
“奴婢自打来了真君府,就一直就在圣母身边伺候着。公主回来,圣母才将奴婢给了公主。”
我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别奴婢奴婢的了,听得我头疼。你叫什么名字?”
“星儿。”
“以后换成星儿吧,实在办不到就星儿和奴婢换着用。”
“是,星儿知道了。”
我伸手捞起她的腰牌,念道:“执事?”
星儿笑道:“公主,这是咱们西海皇宫的规矩,每个人都有身份号牌。最高的是许管家和周婆婆他们,他们的腰牌是黄金质地,刻字“总管”,我是第二等级,白银质地,刻字“执事”,下面第三等级是黄铜质地,刻字“仆侍”,最下一层是最外围当差,白铁质地,刻字“杂役”。当然更直观一些的是服色差别,比如周婆婆他们的枣红袍,我和小凡是天青外衫,门外韵儿和甜儿是浅紫衣裳,在花园浇园子的梁叔是深蓝。”
我笑道:“这个倒是省劲。”
星儿笑了,“这还是公主您亲自定的服色呢。”
见我疑惑,星儿接着道:“奴婢那时还小,但当年那场仙界才能选拔考试当真是轰动一时,公主拔了头筹,真真的为咱们西海争了光,以致至今议论起来,大家还对公主赞不绝口呢。星儿也是,打心底里为公主感到骄傲,也是那时星儿就已经对公主崇拜到心驰神往了。”说完还脸红了一下。
我还有这么光辉的战绩,我嘴角微勾,看来莲风所说的阿允还得了仙界第三届创造奖的特等奖也就不过如此么。
我起步朝外走去,星儿忙跟上前,到门口时候招呼上小凡、韵儿和甜儿等跟在身后,我看了身后一溜两排随从,有些头疼,“不用这么多人,你们四个留下,其他人在府里歇着吧。”
星儿见状,回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回去吧,把东厢房收拾好,一会儿长公主定是来咱们离火殿安歇的。”
见她安排妥当,我问道:“她为何来我们这里安歇,不是有长公主府邸。”
星儿笑道:“公主自幼与长公主最贴近,长公主每次回娘家,都要住在咱们离火殿的。”
这样。我隐隐有些担忧起来,因为我的失忆,我不知道能跟这个大姐聊上几句。唐允虽然教给我咒语,但因为才来仙界,每日忙到忘魂失道的,说好的早晚于清净处默念九九八十一遍,我也极少能遵从。所以,至今我身为西海小公主的记忆,一丝也没回来。目前知道的一些事情,都是从各种人口中零零碎碎听来的。我双手在袖中使劲攥了攥,罢了,既然说我与长公主贴近,那就说明关系不错,不错的话,应该也不会为难于我,说不定还可以从这个大姐口中听来一些自己的以往的故事。至于自己不知道的,闭口不言不就得了。思量既定,我甩开双手,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住地向我问好。我微笑着点头示意,尽量表现出我作为西海小公主的端庄典雅。
“咦,娘亲,你不是说咱们小公主活泼可爱么?我觉得她很端庄,很美丽啊。”一个板凳高的小男孩拉着妈妈问道。
他的妈妈,一个挽着高髻,衣着素雅的女子笑道:“小公主年长了几十岁,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稳重了些。”
呃,听了这个,我突然觉得走路都别扭起来,难道我这样不太对?跟往日大相径庭?我转头悄悄问星儿,“我这么端着是不是过头了。”
星儿微笑道:“公主,不必太过在意,咱们西海是民风开放自由之地,您怎么舒服怎么来。”
“哦。”我卸了口气,身子放松了些,慢慢找到自己的感觉后,脚下就开始左右摇晃着看风景。
这里是仙界人口众多,热闹活跃的地域之一。每日从同一个地方经过,都能感觉到它日新月异的变化和蓬勃向上的生命力,都能感到来来往往的人群精神饱满的活力。我虽然没去过多少地方,但凭直觉也知道,这里是一处难得的生命之源。无论什么人到了这里,也会被这里的勤劳的人民乃至一草一木所散发的蓬勃朝气所感染,点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向阳而生,朝气蓬勃。
我来了几日,已经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躁动。
“小公主,您回来啦。太好了,我们这些子民都在盼着您呐。终于是把您盼回来了。”桥下一个背了斗笠的大叔撑篙而来。
“是啊,回来了,多谢您的惦念。你们近来日子过得可好?”我尽量说的慢一些,脑子努力回顾着从书上、电视上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描述官民同乐的场景。
斗笠大叔笑道:“托公主的福,这几年盖了新房,买了新船,娃娃们也都或在西海或在各处仙山当差,小日子啊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大叔是您有福气,我托你们的福才是。你们能越过越好,我们西海才能更好。”我站在栏杆前面,与桥下的大叔和颜悦色的聊起了家常。
大叔慈祥的擦巴汗水,憨笑道:“小公主,听说您是这一届龙舟赛的主评委,我们西海的百姓们都很期待啊。是不是,诸位。”说话间,没注意我们周围已经挤满了渔船和群众。
大家一起笑道:“可不是,”
“这场盛会一定会成为这几十年内不可超越的经典的。”
“那我得回家抓紧练习去,争取最终能加入公主的战队。”
什么?我的战队,我转头询问星儿。星儿笑道:“咱们仙界每六年会有一次竞技盛典,到时各路仙山、仙府还有一部分魔族都会参加。首先是各参赛单位内选,然后分组赛,最终是仙界总决赛。今年大赛的布告天界发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您才来,所以还不知此事。”
这样。原来西海圣母说的仙界竞技大赛如此盛大,我微微笑了,有意思。我这人喜欢热闹,听这个瞬间来劲了。我朗声笑道:“多蒙诸位父老抬爱,我成臻一定尽全力,也希望有志于此的同胞们一起努力,我们争取稳稳的把第一拿回来,好不好?”
“好!”
“跟着小公主,错不了。”
“真好,小公主一回来,咱们就感到日子更有奔头了。”
“小公主,这鱼您带回去,熬汤补一补。”
“还有我的,方才就放在您的身边了。自家摘的草莓,清香着呢。不过就是早上下了一阵急雨,有些泥污,您多洗一洗就好了。”
“还有我的——”
我听着此起彼伏的“还有”和“我的”,低头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堆起了一座又一座小山。我心里温暖又歉疚,我成臻何德何能竟能得父老如此抬爱。纵使原来的我果真恩德广布,但也绝不能躺在往日积攒的口碑上,我一定要对得起乡亲们的信任和托付。于是我郑重的表态,带了些许发誓的味道,“我成臻何德何能。”说着竟有些哽咽,“乡亲们,放心。咱们一起为西海更美好而努力。”
“对。小公主,我们都听您的。”
“我就说吧,小公主是咱们西海之光。我看人啊,错不了。”
“对!小公主就是我们西海之光。”星儿兴奋的带了一带节奏。
这下不得了了,大家一起喊起了“西海之光”。
我无奈又僵硬的看着亢奋的领着欢呼的星儿,她正一脸兴奋,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突然感觉似有万斤重的担子哐当落在了肩上,让人呼吸都困难了些。我忙抬手压了压兴致盎然的群情,高声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听我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做好我的工作。但这里这些东西,你们还是带回去吧。真君府里——哎,别走啊。”
我话未说完,岸上、船上的人立马风流云散,向谁吹了解散号令一般,大家口风一致道:“府里有那是府里的,我们的是我们的。”
“那——”我忙喊道,“那好,我留下一半,你们带回去一些,好不好?”
“喂,带回去三分之一还不行?”我急了,趴在栏杆上吼出了声。
远远地有几个回头笑道:“小公主,跟咱们不必客气,您不收才是打咱们的脸呢。”
有几个调皮的更是喊道:“小公主,您出门多给咱们西海长脸,咱们西海强盛了,我们作为子民,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孝顺您这点东西,应该的,跟您的恩惠比起来,这就是毛毛雨。”
我被他们逗笑了,知道推辞无用,拱手笑道:“那好,我就收下了。多谢父老乡亲惠赠。”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应该的。”“您甭客气。”
“下次直接收下吧,公主。”
“这次送了花生,我看地里新开的萱草不错,明日采些骨朵儿送来。”
“你这还别处心裁了,不行,我不能输,我过了晌午就去越州地界打些野味回来。小公主自从回来了,可能还未尝过越州的琉璃兽。”
“切,琉璃兽算什么,刺豚的味道那才叫好呢。”
林林总总,都是如此的“攀比”。直到“攀比”声再也听不到了,我还在原地,四周萦绕着着乡亲们的热情。
这委实有些上头,特别是环顾堵了方圆三十几米的山珍果蔬,肉蛋奶酥,还有点心糕饼,日用鞍马,对,不知道谁把自家的马撂这儿了。我拍拍马,吩咐小凡把它送回去,都说“老马识途”,回家的路应该是认得的。
小凡笑道:“万一不收呢。我再牵回来?”
我恨铁不成钢的点点他的脑袋,“马鞍上这不有一筐果子么,把果子扛回来,马留下。”
小凡笑道:“知道了。”
小凡牵着马走远了,我抱起那筐草莓,对其他三个侍女道:“你们把这里收拾了吧。”
我低头看了看筐中鲜红欲滴的草莓,心道,这不挺干净么。捡起一颗尝了尝,味道不错。星儿他们收拾完了,忙上前帮我抱了筐子,我们四人就这样一边吃一边往真君府走去。
我伸手接过甜儿递过来的草莓,甜上心头,感觉每日只需出来露个面,真君府半月的吃喝用度就不必发愁了。昔日有潘安掷果盈车,那规模跟这相比,简直就是,嗯,就是乡亲们说的毛毛雨啊。
我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色相远远无法和才能相提并论。想要获得众人尊敬,那就必须要能力过人,肩扛重任,庇佑四方,造福于民。
西海圣母和长公主见我晃晃悠悠到了阶下,长公主率先笑道:“看这步伐就知道,咱们家如假包换的小公主到了,这小东西到哪儿都这德行。”
西海圣母笑道:“她天性如此,女儿身男儿心,走到哪里都像个散发着无穷光热的能量源,一身正气。你瞧她那样散漫的步伐都能让人感到内蕴的铿锵有力。”
长公主道:“阴阳平衡是为天道,她能在西海也是咱们西海的福气啊。”
西海圣母笑道:“正是,多少仙家求都求不来的。”
长公主见我迈进了门槛,忙从高台上一溜小跑下来,提着的裙摆像波浪滚过沙滩,优雅美丽。
我看着奔向我的长公主,往嘴里塞了手里拿着的最后一颗草莓,偷偷在腿侧的长裙上擦了擦手。果不其然,下一瞬间,我的手就被长公主一把捞了,紧紧的攥着。
“臻儿。”这一声叫的贴近又溢满想念。
“嗯,大姐姐好。”我努力摆出一个自认为妥帖的笑容。
“几十年不见,怎么还拘谨起来了。”长公主嗔道,“母后,这小东西来了几天了,还没顺当过来?”
西海圣母笑道:“没几天,不慌,给她点时间。她啊。”说话间,西海圣母已到跟前,她摸了摸我柔软的长发,“没有记忆,难免事事小心。要不,你帮她一帮。”
长公主盯了我的眼睛,我感到一股想要透入灵魂的打探,我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仰。
长公主一把按在我的背上,迫使我和她对视。
我有些不自在,笑道:“大姐姐眼神灼灼,甚是美丽。”
“嗤——得了吧你。”长公主一拍我的肩头,转而对西海圣母道:“没什么大问题。”
“那这记忆?”西海圣母问道。
“不急,慢慢就好了。”长公主云淡风轻的说着,拉了我的手,“走吧,咱们娘仨多少年不见了,好好聊聊。”
聊天就是长知识,几个小时的天聊下来,我对仙界的认识又近了一大步。
晚间,果然不出所料,长公主一路跟了我来到了离火殿。唐允远远的在门外接着。
长公主用她那把一下午都不舍得放下的团扇掩嘴笑道:“瞧瞧,我选的比大嫂选的更合你的心愿,是不是。”
我笑道:“大嫂选的是谁?”
长公主抿嘴一乐,“明朗那傻小子呗。哪有我这个好,是不是。”
“明朗?”我都呆了。人间也有一个明朗。
“是不是把他忘了。”长公主笑的欢快。
“不是,我在凡间时候,有个认识的人,也叫明朗。”
“可不就是他。”长公主笑的更欢快了。
呃,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整理我那哪哪都搭不上边的思路,舌头在嘴里翻了了好几个个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公主看面知心,她拿团扇拍拍我的左肩,“迷糊了吧。”
我点点头,听她讲道:“当年你为救唐允,用仙法强取了海魂珠,根基尽毁。魂飞魄散之际,是济世天尊出手相救,你才得以在凡间重新投胎,保留了这一缕仙魂,今日重返仙境。明朗见你去了凡间,吵着嚷着要去“护驾”,整日在家跟元敏真君不是拍桌子就是摔板凳的。终于有一日,逮了个空偷偷溜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去求了谁,就投胎成了你的“小跟班”,也算是护你一世了。”
我听呆了,长公主拿扇子在我眼前一晃都没把我晃醒,她再接再厉地晃了三四个来回,我终于转头,幽幽地问道:“那明朗现在还好吗?”我只记的唐允说过他在家闹别扭呢。
长公主咯咯笑着,“好的很,有吃有喝有人伺候,美中不足就是又跟他老子拍上桌子摔上板凳了。”说完忍不住畅快的大笑起来。
我听得话里信息丰厚,问道:“哪个家里?”
“自然是武陵山镜湖山庄的家里。”
“什么?”我一直以为明朗在凡间的家里闹别扭,毕竟那场景自小到大我见过多次,没想到竟然是在仙界的家中闹别扭。看来我是低估了我们这次从凡间直接进入仙界的强大力量。
“你都回来了,他还待在人间做什么,给谁“护驾”啊。”长公主开始打趣我了。
“那他怎么回来的?”思量了半晌,我决意还是问出这个问题。这是我做为凡人无法想象的操作。
“这个么,”长公主笑道,“仙人自有妙计呗。”
终于鼓足勇气却打听到了个仙人自有妙计,我心中很是不满,哼道:“就知道糊弄我,我还不能知道个原委了。”
长公主见我生气了,啧啧道:“哎吆,我的小妹生气了。”
我稍微侧了身子以表示我的不满,长公主笑道:“还能有什么,你的唐允还有明朗的那个倔父亲,还有慧慈天尊,还有其他各路仙家的,谁知道谁出了多少劲呢。反正最终结果是把你们都弄回来。”
“那这算什么?”
“你就当白日飞升呗。”长公主说着自己都乐了。
我尴尬的笑了笑,“我们突然消失,那凡间呢?”
“你回来的这些日子,早有人把一切收拾的干干净净了。保证一丝一毫都留不下。”长公主慢摇团扇,说的风轻云淡的。
我还想再问时,唐允已经走到近前了,他的眼神笑着扫过我的脸庞,对长公主施礼道:“长公主,您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长公主团扇一横,点着唐允笑道:“还不改口,可是因为我没给改口费。”
唐允伸手道:“正是。大姐,拿来吧。”说完一本正经的伸手等着。
长公主没想到唐允借个坡就下驴了,笑道:“今日不曾带什么珍稀之物,这对玉镯是前些年从梦海里打捞出的一对玉牌,我瞧着玉质温润,花样别致,就给你们俩了留了,算是归来的第一份见面礼吧。”
唐允大方的接过,含笑道:“谢谢大姐。”说话间已拉过我的手,放在我的掌心,“臻儿,交给你保管了。”
“吆。”长公主作势把扇子往脸前一遮,然后从扇子顶上露出笑弯了的眉眼,“我说什么来,还是我挑的好吧。”说完还对我们眨了眨眼。
“大姐。”我嗔道。
长公主把扇子一扇,笑道:“害羞了。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
唐允在我耳边悄声道:“什么你挑的我挑的。”
我看着前面长公主的背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或者如何解释才好。在凡间我和明朗是铁哥们,唐允自然不生气。但我不知道成臻在仙界和明朗的关系停留在哪个阶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关系匪浅,不然也不可能跟了去凡间。我盘算着若是贸然的说出来,唐允会不会生气呢,生气能生多大呢,我能扑灭不,或者费多少劲才能扑灭呢。
唐允见我沉默,也不追问,笑着问长公主道:“正意神君近日忙些什么呢?”
长公主回头道:“还能忙什么,自然是在他的天医院瞎忙。”
唐允笑道:“改日可否抽个空挡,来给臻儿瞧一瞧。”
长公主道:“母后方才也向我提过此事,无奈近日天医院事务繁杂,正意身为院正,无法脱身,估计最早也要三天之后了。”
我好奇道:“天界发生什么事了吗?”
长公主有些愤然道:“都是墨青这个魔头,满天下的找什么魔灵,往日还在魔界找,近日不知怎的找到仙界来了。也是巧了,恰好找到了庄既醉的浅水小筑,庄既醉那人,别看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顿儿就把墨青的烈焰左使裴季给打了个半死。墨青本来也没打算怎样,毕竟偷摸的去人家宅院偷东西不大光明,虽然是魔族也要个脸。谁知庄既醉那碎嘴子把这件事到处播扬,没几天整个仙魔两界基本传了个遍,大家都知道他庄既醉英勇破贼的伟大事迹了。把墨青气的一声号令,亲自带了近半数的烈焰军前来强攻浅水小筑。也是庄既醉运气好,他当时正在镜湖山庄,见到头顶上乌压压的黑云过境,腾云上去一打听才知道正是冲了自己去的。他急忙托付元敏真君去天庭搬救兵,自己则抄小路回了浅水小筑。墨青正在气头上,也不耽搁,见了庄既醉拔刀就开打了。魔族势重,庄既醉府上那几十个人根本就不是魔族的对手,浅水小筑也被翻了个大半。得亏元敏真君带了天兵的先头部队到的快,墨青也是乖人,他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拼命的,他独自赢得庄既醉和元敏两人还是有难度的,况且过大的损耗也不是他想要的。所以,装模作样拖延了半刻钟,看着浅水小筑基本翻的差不多了,就号令撤军,洋洋洒洒的去了。纪壬带了十万天兵都没走出南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