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临冬城外,先民荒冢。凛冬将至,残阳如血。战鼓四起,旌旗飘飞,狼烟滚滚。厮杀震天,人仰马翻,炮火连天,殊死搏斗,片甲不留。
01
城内百十公里外,一座无名山下,草张莺飞,鸟语花香。一个粉肉团子,埋身隐藏在灌木丛中,翩翩起舞的花蝴蝶,上下纷飞,追逐嬉戏。有一两只竖立在花蕊上,陶醉在沁人的花香中。
那只胖如藕节的胳膊,却有着敏捷灵巧的小手,迅速出击,一下子捕获了两只花蝴蝶。它们振翅欲飞,抖落了一地的粉尘,迷乱了粉团子的眼睛。她笑眯眯地举着它们,在花丛中上窜下跳。
“爹爹,快来看我抓到它们了。”湖边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守着一根鱼竿,一动不动。粉团子几步窜到他面前,手里攥着那两只可怜虫,见男子对她不理不睬,故意嘟起嘴巴,“爹爹呀,你又趁着阳光灿烂,睡大头觉。快天黑了,你连一条鱼也钓不到。等回家,看娘亲怎么收拾你!”
男子睁开眼睛,目中一片清明。他紧盯着湖中的鱼浮,飞快地拉线起竿,鱼线在空中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儿。“啪”的一声,一条尺把长的鱼儿,摔在地上活蹦乱跳。
团子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半天合不拢,“哇,爹爹威武。”她顾不得去抓地上的鱼,扭着身子上前揽住男子的大腿,“爹爹,教我。”男子溺宠地揉揉她头上的两只小犄角,“离儿,你三心二意,一会捉蜻蜓一会逮蝴蝶,是学不会的。”
团子还要耍赖,男子弯腰拎起她身后的短尾巴,“来,跟爹爹回家,你娘亲还等着鱼下锅呢。”团子一听有鱼吃,马上搂住他的脖子,乖乖地被抱着走了。
夕阳西下,晚霞盛开在天边。忽然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击碎了天地间的安宁。男子搂紧团子,站立在山脚下,向着远方眺望,一群飞鸟四散而去。
“要变天了。”他神情恍惚,连鱼也顾不上拾,急匆匆地向不远处的木屋走去。
02
枯藤缠篱笆,柴门掩芳菲。一位美妇人静候在院外,团子看见她,一骨碌地从男子身上滚落下来,迈开小短腿,“娘亲,鱼来了。你要清蒸还是红烧呢?”回头看了看男子,示意他快点跟上,把鱼拿出来。
男子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笑,“鱼儿自己跑了呢。”
“什么,傻爹爹,你不会又忘记拎它回家了吧!”团子气的哇哇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美妇人一把搂过她,“阿离,娘亲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明天再吃鱼好不好?”
听说有肉,团子两眼放光,破涕而笑,又一骨碌滚进了家门。
“怎么回事,”她拦着男子,“你好像不开心,遇到什么事了吗?”男子一脸凝重,“你也听到那声炮响了吧。”美妇人点点头,低声说,“先吃饭吧,别饿着离儿,等会再说。”
饭后,离儿去了自己屋子睡下。夫妻俩掩好房门倚在床头,“真的又要战争了吗?”男子点点头,沉默不语。美妇人焦急不安,用手指紧紧抓牢他的胳膊,“夫君,咱们快点逃吧。”
“逃,又能逃到哪里?”他不由地一声叹息“狼烟四起,天下难有乐土。”
三年前,他们带着襁褓里的团子,从峡海以东,那个神秘大陆,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临冬城。隐姓埋名,寻得这荒山野岭,甘愿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战火又蔓延到这片土地上。
“可我们不能再失去离儿,”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我那可怜的奇儿。”
男子慌忙安抚她,“如今你我武功尽失,如果不是怕他们再掳走离儿,非跟他们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抢回奇儿。”
“他也会来吗?”美妇人不安地问。
“他一定会来的。”男子肯定着,前几天去临冬城里换取粮食和棉衣,已听到风声。南境王率领数万大军,进攻北地。北王不惧,唯独怕他与那只神兽一同来袭。
当年在峡海一站,使用奸计废除他们夫妻二人武功,掳走奇儿的正是南境王专三千。这三年来他不断四处收集人类的血泪,喂养末奇。令他打破常规逆成长,强壮无敌,替他攻城略地。
这一次他又窥视北地的地大物博,国富民安,还有凉子大将军的美貌,他要统统占为己有。北王梅瑞瑞,一介书生,虽饱经诗书然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对抗武力。
末奇和末离,本是卵生兄妹,被他们夫妻偶遇收养。天地间的神兽,主宰万物生灵。即可造福人类佑一方安宁,亦可呼风唤雨,助纣为虐,祸国殃民,扰一方安宁。
给他爱,他回报爱。给他恨,他回报恨。给他血泪,他还之于血泪。
03
“那离儿怎么办,我们能把她藏到哪儿去?”
“这几天我也一直在琢磨,该不该带她一起去荒冢?”
“不,你怎么狠心令她再陷一次虎狼之地。”
“那是她的职责,她义不容辞,不可推卸。”
“可是,奇儿早已不是良善之辈。”
“不,我相信他本善良。”
屋内的灯火熄灭了,说话声渐渐悄无声息了。谁也没有发现,趴在屋外窗下的团子,她捂着口鼻,静静地呆在那儿。
第二天早上,没有人跑来敲他们的门,也没有人大声喊叫,“爹爹,娘亲!”夫妻俩很纳闷,团子不会昨晚吃坏了肚子了吧,她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还加一碟红烧肉。
“夫君,大事不好,离儿不见了。”美妇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男子急得团团转,房前屋后,小湖边,灌木丛中都找遍了,也没有她的踪影。她走了,偷偷地走了。
美妇人在她的床头墙上,发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去把哥哥找回来。”她惊叫着,指着那行字,对男子哭道,“她偷听了我们的谈话,这下该怎么办?”
“她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会被人捉住,当妖怪杀了的。”她简直不敢想象。
“不会的,离儿那么聪明,不会被别人发现的。”他安慰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一起去寻找他们。”
夫妻俩寻着她的足迹,日夜兼程。团子是一只小怪兽,虽然没有多少攻击力,但翻山越岭,飞檐走壁,自是不在话下。可苦了他们一介凡夫,失去武功,只凭着昔日的身底,用双脚丈量着路程。
等他们赶到临冬城外,荒冢。此时此刻,遍地狼烟,尸山火海,血流成河,触目惊心。“离儿,离儿在哪里?”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声,呼啸而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快看,在那儿呢!”
高高的山崖边,站立着几个模糊的身影。看不见团子,美妇人在男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爬上山崖。
一个伟岸的身躯,头上坚硬的犄角,身后长长的尾巴,遍体鳞伤,血染衣襟。他怀里抱着与自己眉目相似的人。
“离儿,离儿你快醒醒——”
“你把离儿怎么样了?”美妇人声嘶力竭。
04
原来,团子赶到之时,北地将领在末奇的猛烈攻击下,早已无招架之力。看到战场的惨烈,她茫然失措。数不清的人和马倒在地上,分不清谁的腿还是胳膊,鲜血混着雨水在土地上流淌。
末奇怒吼狂笑着,不停地喷火吐雾,他两眼血红,张牙舞爪,似乎已成疯魔。团子气急败坏,冲他喊道,“末奇,我是你妹妹。你不要再执迷不悟,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害了这么多人,你难道真的成了怪兽。我要你放下屠刀,重新做人。”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是你的同胞妹妹,以爱的名义,令你停止战斗。不要再错下去了,好吗?”
“哈哈!笑话,我只听从主人的吩咐。”
“末奇,哥哥,小心——”团子看见原本躺在地上的人,挣扎着坐起趁他不备,对着他放了冷箭,她窜到他的面前,挡住了那只箭,却深深地埋进她的胸前。末奇一弯腰,她倒在了他的怀里,末奇傻掉了。
从来没有人不顾一切,挡在他的身前。一直以来,他就是个先锋,武器,坚不可摧,势不可挡。可她竟用小小的身躯,替他挡箭,她不知道那只箭根本伤不到他。她只是凭着本能,是因为爱吗?
她露出衣服里的犄角和尾巴,他才敢相信她真的是自己的同胞妹妹。原来自己不是什么怪兽,不是没爹娘生养,没有同族同类的异数, 原来自己也有与自己血脉相连,息息相关的亲人。自己并不是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他肝肠寸断,却为时已晚。抱着离儿软软的身躯,第一次流下泪来。全身的血液渐渐变得温热,赤诚,他感觉到一种新的力量,由内而外的生长。
他褪去了犄角和丑陋的尾巴, 终于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面对苍天和大地,他仰天长啸,“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将美丽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