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芳水 【文字家园】
承接上篇小故事～～～～～～～～～～～～～
孩子出生那天，春城下了多年未见的大雪。
永明在产房守了十三个小时，最后却晕倒在医生让他剪脐带的瞬间。
香玉事后笑他，说他晕倒时手里还攥着那把她送他的塑料梳子——就是出租屋楼下便利店买的那种——浅蓝色，五块钱。
他们给女儿取名“李晴泋”，小名“小满”。
香玉父亲坚持要按族谱来，说孩子们这一辈名字该是有“雨”字旁。
永明就偷偷在户口本上加了个“小名”栏，用铅笔写的，因为派出所当年的电脑打不出括号。
小满周岁那天，王淑娴和丈夫终于松口，允许他们“偶尔”带孩子回回老宅。
永明的父亲——那个曾在病床上说“张家门槛连狗都不踏”的老人——如今却喜欢每天推着孙女在花园里认花草，用带着呼吸机面罩的模糊声音，教小孩区分月季和玫瑰。
香玉的工作室开了第六家分店，选址在当年那个图书馆对面。
开业那天，她收到个匿名花篮，里面插满干枯的银杏叶——每片叶子的背面，都用极细的钢笔字写着日期，从他们第一次约会到上周日，整整六百七十三天。
永明的公司在第五年搬进了写字楼。
剪彩仪式上，香玉带着穿小旗袍的小满出现，孩子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她早上和保姆一起採来的，是老宅花园里的马蹄莲。
那花被移植到北方后，居然适应了气候，每年夏至准时开花，花朵大得惊人，却带着点怯生生的黄，像初次见公婆的小媳妇。
小满三岁生日愿望，是要一个“像银杏叶那样美丽”的蛋糕。
香玉连夜用菠菜汁调了绿色奶油，永明则负责把叶片形状烤成焦糖脆片。
孩子许愿时，突然把一块蛋糕塞给香玉：“妈咪吃，妈妈吃了就不哭。”
香玉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后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起名“李知返”。
孩子的小名是外公取的，叫“满满”，说是“小满”的哥哥，就该叫“满满”。
香玉笑父亲没文化，永明却偷偷在书房挂了幅字，写的是“小满即安”，落款为：“永明香玉共勉”。
满满周岁抓周时，在算盘、听诊器、小汽车之间，一把抓住了姐姐小满递来的马蹄莲干花。
王淑娴当时脸色很难看，永明却大笑出声，还说这是“遗传的力量”。
晚上哄孩子睡后，香玉发现他在阳台抽Y——其实早就戒了，只是偶尔需要“仪式感”。
“你说，”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上，“我们要不要告诉孩子们，马蹄莲它其实不是真正的花？”
香玉把脸贴在他手臂上，闻到混合着夜来香和奶粉的气息，浅笑着说道：“那就等他们遇到那个肯陪他们种不会开花植物的人时再说吧。”
去年深秋，香玉带小满回老宅捡银杏叶。
孩子在树下问：“妈妈，为什么这些叶子是金色的？”
香玉蹲下身，接住一片旋转着落下的叶子，突然想到十五年前那个婚礼——她作为伴娘，在长廊尽头托着香槟盘，有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帮她扶住摇晃的酒杯。
“因为，”她把叶子别在女儿耳后，“它们能把阳光存起来了呀。”
晚上回家，她发现永明正在整理一些旧物。
那个从出租屋带来的搪瓷缸还在，如今种着株真正的马蹄莲——是去年他们去南非旅行时，在当地花市买的品种，据说它能开出带金边的花。
缸底压着张发黄的纸条，是她当年写的“我等你到银杏叶黄的时候”。
“明年春天，”永明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声音混着沐浴后的潮气，“我们把爸妈接来我家住段时间吧。老宅的栀子花又开了，我爸说他想教小满认.…..”
香玉没让他说完。
她转身吻住这个如今眼角也有细纹的男人，尝到他唇上带着的，和他们初吻时同样的、淡淡的薄荷牙膏味。
窗外，十五年前那棵婚礼上的银杏树——如今移植在自家的后花园里——它正把金黄的叶子撒满整个院子，像下了一场凝固的阳光雨。
搪瓷缸里的马蹄莲突然晃了晃，原来是小满满在偷偷给花浇水。
孩子踮脚的样子让香玉想起当年医院走廊里，那个把支票塞进她手里的王淑娴——如今老人每周三都来教孙女弹钢琴，会弹的第一首曲子是《茉莉花》，虽然总是有些跑调。
永明关掉床头灯时，香玉把脸埋进他肩窝。
黑暗里，她摸到到他左耳那个小小的助听器，想起当年ICU外那个跪了一夜的身影。
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独特的“老地方”——不是图书馆，而是顶楼那个种满植物的阳台。
每天黄昏，全家围在那里分食一个水果，看夕阳把城市染成蜜糖色。
“香玉，”永明突然轻声说，“下周三.…..”
“嗯，”她知道他又要问那个问了十五年的问题，“我知道，我会记得买马蹄莲回来的。”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道银色的线，像当年护城河上破碎的薄冰。
香玉把腿搭在永明腿上，感受着他规律的脉搏——比当年慢了许多，但同样坚定。
小满在隔壁房间说梦话，模模糊糊地喊：“不要踩我的银杏叶……”。
满满的奶瓶还温在床头，散发着淡淡的奶香。
她想起今早收到的那封邮件——是当年那个婚礼的新娘，如今离了婚，询问香玉是否愿意接手她花店的股份。
邮件末尾附了张照片：新娘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片荒芜的田地里，身后是整片盛开的马蹄莲，白得耀眼。
永明的呼吸渐渐平稳，手臂却还下意识地护在她隆起的腹部——是的，他们有了第三个孩子，完全在计划外，就像当年那场始于其他人婚礼的爱情。
香玉轻轻挪动身体，摸到枕下那个硬硬的锦盒：里面是王淑娴去年给她的，据说是李家传给长媳的翡翠平安扣。
月光移动了几分，照在墙角那个老搪瓷缸上。
她发现那棵南非品种的马蹄莲居然开花了，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为十五年前那场简单婚礼的烛火，镀上了层永恒的五彩光晕。
故事完结！
2025.10.20早随写于温哥华
图片来源：随手拍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