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4日 周二

亲爱的L:

这几天因为办公室里那位老同事退休，下月还有一个也要办手续了。送别退休的人，也听即将退休的讲他的赋闲生活将怎么过，我突然发现，怎么度过无所事事的大段时间、怎么愉快地“杀时间”，真是要好好想一想。

我可不想当我闲下来，发现没什么可做，一个人呆着发慌，像我妈那样到处跑去找人聊天，为了能有人跟她说话，情愿帮人家剥豆子，起毛衣针，腌泡菜，做这做那，说一句话没人应，就急得猴似的；我也不想怕没人陪，自愿张罗一大家子人的伙食，买菜，做饭，喊一大堆人来吃，像我那位同事那样，隔三差五在家开筵席，呼朋唤友，以饭食交朋友，以饭食笼络子女，每天把自己招呼得像个大厨，约你吃个饭那是看得起你，就担心饭做好了这人不来那人有事的自个儿急出心脏病，为此也不许他女儿在外地工作，不许嫁给外地人，像老国王一样以牺牲式的忙碌守着他的领地，腰椎都忙出问题；我也不想把自己的空闲时间让渡给别人（哪怕是家人）的日常琐事，全身心地像蜡烛那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甚至我常揣测那些给孩子当全职保姆的父母如果没有孩子、孙子的事可供表现人生价值恐怕会闲出病来，事实上也不乏以牺牲式的家务付出“绑架”控制伴侣及子女生活的，稍有分歧就各种抱怨控诉。

在会议室开着那些长篇大论如裹脚布的会时，我常常分神。这天想的就是我要怎么度过我终将面对的不再工作的大段时间，怎么愉快地“杀时间”？我还不想像小城市多数闲下来的有点文化的女人那样，变成神叨叨的佛学爱好者，吃素，念经，穿袍子；更不想成为民间保健学专家，天天研究怎么无病无痛活下去，好像除了能吃会跑不生病就再无其它活着的想头。

年初看过一本村上春树的书，（没错，亲爱的L，我就是这么爱掉书袋子的），《我的职业是小说家》，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位日本作家。看他的书20多年了，他终于在68岁时将他的生活，真实的写作者的枯燥又有趣的“每一段”写出。我越看越被这种真实、枯燥、有趣所打动。“所谓活着，多数情况下是漫长得令人厌恶的持久战”，有时时间是敌人，有时时间是朋友，只有不急不躁，仔细观察自己，用长期的寻找、试验、磨合，才能建立一种跟时间化敌为友相看甚欢的“节奏”和方式。

为了训练自己思维的灵活性，做事的专注力，长年写作的高强度的持久力，村上从32岁（他曾是一个咖啡店主）关店成为职业作家后，一直过着清俭自律的生活。一生从没在公司上班打过卡的他，只为自己打卡。“住在安稳的郊外住宅区里，过着早睡早起的生活，日复一日坚持慢跑，喜欢自己做菜，钻井书房每天按部就班完成固定工作量：每天写10页稿纸，大约4000字。四五小时后，到了下午就睡睡午觉，听听音乐，读读无害的书。”如此过了30几年。

他始终是个清醒者。他在书里写，年届40时，他发现“日本社会人心浮动，闹闹哄哄，浮躁不安，开口三句话离不开钱，根本不是能安心静坐、精打细磨写长篇小说的氛围”，他选择了离开日本，长时间在国外生活，“在没有杂音的安静之地，随心所欲地写小说”。

读到这些时，亲爱的L，我知道我现在的生活的向往和厌恶。我看到的环境，也是村上书里20多年前日本社会那样的，我希望的自己，也能如他那样，避开这些喧嚣，在一个安静之地，好好过每天。他避居国外，而我会一直在玉溪。不同的是，他更自律而清醒，也更坚持，而我散漫，漫不经心地做事，还在上着一份如同狱吏的班。我能明白他书里写的那生活，也很向往。当时间慢下来，我希望的正是那种清俭自律远离尘喧的生活。

年初看这书时，我抄录了很多。现在又看，尤其是刚刚走出满脑子无意义低质量的嗡嗡声的会议室，尤其觉得“时间漫长得令人厌恶了”。亲爱的L，我们以前曾说过，生活方式是人与人最大的不同。有时我会想，之所以我们不多的见面会有很多话说不完，是因为这世界虽然有千百万种活着的方式，我们认同的就是那么几种，无关乎国内国外，也不管城市还是乡村，想像中的还是现实中的，就是那么不多的几种。怎么“愉快地杀时间”，与时间化敌为友，能选择的，也只有那么几种。

这篇写得有点长了。祝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