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征文 | 别问她是谁

1
她满嘴龅牙,后来经过矫正恢复正常。但在我心里还是丑丑的龅牙样儿。
她有精神性多语症,脑子不太正常,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人见人烦。
她笨得可以,八加十都不知道等于几,连两千块钱都数不清楚。
她嘴馋得很,快五十岁的人了还经常跟小孩子抢东西吃。

她结过三次婚,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嫁对了人。

第一次她嫁给了一个嗜赌如命的赌徒。他输光了所有的家产差点连老婆孩子也输掉。他经常对她又打又骂。她忍气吞声好多年,终于有一天,她被打得忍受不了,全身是伤爬回了娘家,留下了一个五岁的女儿。

第二次她嫁给了一个哑巴。哑巴为人精明一毛不拔,把她当做捡来的免费劳动力,天不亮就赶她下地干活,还不给她饭吃。每次吃饭的时候哑巴有菜有肉她只能啃馒头咸菜。她实在被饿得受不了,又离了婚回了娘家。

大家都觉得,这样一个又傻又笨的女人不会找到幸福了。大抵是上天可怜她,不远村子的一个傻乎乎的男人竟然把她娶回了家。男人没什么本事,只知道干体力活。但是,从来不打她骂她,对她百依百顺。日子虽然拮据,但也安安稳稳。两人一点一点努力学着种姜种蒜,农闲的时候就出去干苦力,生活慢慢好起来,还生了一个女儿。

原来,就算是再不幸的人,也会拥有幸运。

只是,她的大女儿从她离开之后,就再没有喊过她一声妈。

2
她从小父母离异,别人问她的时候,她都说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二十岁以前,她有时候会怨恨,为什么父母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又抛弃她。

没有人在乎你优秀与否,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努力而欣慰,没有人关心你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这就是她曾认为的生活和世界。她刻意地忽略掉拥有的,固执地将一切美好掩埋,以一种无所谓的姿态在这个世界上茫然前行。

有时候在姥姥家她会碰见她。她费尽心思对她好,她满脸不屑连话都不说一句。她尝试跟她说话,她扭头就走;她把好吃的留下来给她,她看都不看一眼全部扔掉。她努力避开每一次有可能和她见面的机会。她对待一个陌生人都要比对她友善。

倘若你不想喜欢一个人,大概她对你所有的好,你都会视而不见吧。

她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又抛弃她的人。她将永远以嘲笑且不可一世的姿态回报她。

可是呢,她阻止不了自己的成长,就如同她阻止不了一个人继续对她好,就如同她再怎么忽略也会客观存在的事实。成长就是这样,你费尽心思想抵触的一些事,却在不知不觉中去理解和接受了。你开始慢慢去理解一些人,一些事;你开始学着原谅,原谅你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原谅的人。亦或是,你只是在和自己握手言和。

她是记得那些画面的,只是假装不记得。小时候,她被关在屋子里,她在院子里被打得斯嚎大叫,哭得撕心裂肺。她趴在窗户上,看着鲜血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她无助得大喊大叫,却冲不出牢固的门窗。

她只不过是逃离了一个给她痛苦的地方,又有什么错呢。
她又何尝不是在原谅一切呢?她也原谅了那么多人对她的伤害呀!

3
2011年8月,她要离家去南方读大学。她和她的男人拿出了三千块钱要给她做学费。那几乎是他们全部的积蓄。那个男人出去干苦力从早到晚一天也只不过才能挣60块,3000块大概是他两个月的收入,拿出来给她他毫无怨言。

她心里酸酸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了个痛快。
真是万幸啊,那个又傻又笨的女人,这次终于嫁对了人。

我曾看到过这样一个问题:What will you get if you open the door to forgiveness? 一个人打开原谅的大门之后,会获得什么?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大概就像很多年没洗过澡,突然跳进一个澄净的湖里,洗了一次痛痛快快的澡,出来之后,全身的轻松和开朗妙不可言。你会发现,洗掉了身上难受并且多余的尘土,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你会觉得,即便是清晨的一缕阳光,雨后的一道彩虹,陌生人的一个微笑,都是上苍给予你的馈赠。

不知道她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什么。我想,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去计较什么,所以在她的字典里,也没有“原谅”二字。

罪与罚,不如谅与爱。过去的都过去吧,勇敢地去爱吧!爱会给予我们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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